二人谈天说地,多是严奉桢在说,李惟俭只偶尔附和几句,却每每能点在关要之处,于是严奉桢谈兴更浓,大起知己之感。
他又拉着李惟俭看藏书,便见书架上塞满了各类实学书籍。既有明末翻译的《几何原本》《简平仪说》《泰西水法》《测量法义》《灵言蠡勺》《测量异同》《勾股义》《睡答》等,又有新近翻译的《泰西机械》《微积分》等。
待过了申时,严奉桢命人摆饭。奈何严希尧不知被何事绊住了,一直不曾回返。吃罢了晚饭,严奉桢只得依依不舍将李惟俭送出,临行还道:“今日着实不凑巧,家父许是有旁的事。待来日复生径直登门,我来引荐,定要骇我父亲一跳!”
李惟俭笑道:“哈哈,那便一言为定。外头天寒,景文兄快回吧,我走了。”
接过严家下人递过来的缰绳,李惟俭飞身上马,朝着门前的严奉桢拱手作礼,这才兜转马首朝着巷子外行去。
缀行其后的吴海平催马与其并行,面上惴惴,这会子实在闹不懂李惟俭到底还藏着什么底牌。前国子监祭酒、两淮巡盐御史、荣国府,如今连刑部侍郎府邸都通行无碍。
回想路上李惟俭说还要去拜访工部尚书古惟岳,倘若也如这般热络,只怕此事告知了东家,东家宁可舍了三千两银子,也要交好这位李公子啊!
想明此节,吴海平小意道:“公子,可还要去石板胡同?”
“算了,今日太晚,明日再去吧。”
行了一阵,见吴海平始终不曾言语,李惟俭奇道:“咦?怎地这般安生?”
“这不是瞧着公子在想事儿嘛,我才没言语。”
吴海平那小意的模样看在眼中,李惟俭心思转动便大抵明了其所思所想。当即笑笑,说道:“回头儿买个皮尺,交给伱个差事,这京师四下走走,仔细量量枯水井打了多深。若有机会,也量量甜水井又打了多深。办好了此事,少不得你的好处。”
吴海平也不提买皮尺的银钱谁出,当即拍胸脯道:“公子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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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提着晚点食盒娉婷而行,刚挑开穿堂的帘栊,便见夹道里一个婆子冲着其招手。
晴雯紧走两步,上前叫道:“赖大娘。”
赖大娘轻轻捏了下晴雯的面颊,笑着说道:“事儿我都知道了,别急,过些时日总会拨你到宝二爷房里。只是你自己得守住,莫要被姓李的占了便宜。”
晴雯闻言顿时面颊晕红:“我……我才不会。”不知为何,眼前忽而浮现那精赤的上身,于是面颊愈发红润。晴雯低声道:“许是我恶了老太太,这才打发来了此处。左右宝二爷房里又不缺人,俭四爷待人温和,我留在这儿也挺好。”
赖大娘骤然变了脸色:“糊涂!姓李的不过是过路,过了秋闱就要走,到时你哪儿还有指望?只怕又要被打发着去伺候旁的。”顿了顿,赖大娘语气和顺了几分:“你且宽心,这事儿自有我操办,你等着就是了。”
说过两句话,赖大娘匆匆而去。晴雯提着食盒,不自查地蹙起了眉头。这阖府上下,谁都知宝二爷房中的丫鬟最好过,不论吃的、穿的,都比别处的丫鬟强上一筹。
昨日李惟俭点出她为何没被老太太拨到宝二爷房里,晴雯便想了许多。她本就聪慧,情知宝二爷房里人多、事儿多,先有袭人,后有媚人,她若是去了,只怕必定勾心斗角。
且俭四爷还说过要教自己读书识字呢……
思忖间,东北上的幽静小院遥遥在望,晴雯就见红玉笑盈盈将个陌生的丫鬟送出门外,瞥见晴雯,甩头就进了门。
晴雯暗暗咬牙,紧走几步提着食盒进了正房。将装着晚点的食盒放在桌案上,扭头就冲擦拭博古架上摆件的红玉道:“方才那人是谁?”
“梨香院的莺儿姐姐,来给四爷送请柬的。”红玉停下手中伙计,笑盈盈看向晴雯:“你要不拆开瞧瞧?”
“你——”晴雯虽聪慧,却是个笨嘴拙舌的,吵架只会由着性子来。想起昨日便被红玉害了一遭,晴雯顿时咬牙切齿,方要张口吵嚷,就听前头传来琇莹惊喜的声音:“公子……四爷回来啦!”
红玉丢了帕子,转头就迎了出去。晴雯心中愈发恼火,紧忙随着也迎了出去。
那琇莹是个憨的,只知围着李惟俭说话,后来的红玉却先一步上来为李惟俭解了外氅。
“四爷用过饭点了?”红玉问。
“吃过了,在严侍郎家中吃的。”
红玉喜道:“侍郎老爷留饭,想来定然是看中了公子的才学。”
李惟俭摇摇头:“错了,严侍郎不在家,是他家的二公子拉着我用了饭。”
红玉就道:“四爷甫一到京师交好了侍郎家的公子,来日一准有好前程。”
“哈哈哈,借你吉言。”
晴雯嘴拙,说不出这般奉承话,于是愈发恼恨阿谀奉承的红玉。
李惟俭瞥见晴雯,见其绷着一张小脸,顿时笑道:“咦?这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没,”这龃龉没法儿诉诸于口,晴雯便道:“公子,梨香院送来的请柬,就放在屋中桌案上了。”
“哦?我看看。”
李惟俭快步入内,抄起桌案上的请柬,但见其上字迹娟秀,偏生是以薛蟠的名义写的,感念其仗义出手,邀其明日去梨香院赴宴。
请柬上隐隐泛着别致香味,李惟俭便想着,这请柬只怕是宝钗写的吧?
(注一:督宪为总督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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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