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平便扯闲篇道:“可不是?要说当日圣人垂询,还是我家老爷打了包票,说那准贼残部胜得,我大顺官军没道理胜不得。嘿!大将军岳钟琪只领了一镇京营,二年下来大大小小打了不下百次,无一败!”顿了顿,吴海平压低声音身子侧倾道:“听说回来的船队用的都不是压舱石,而是金子!”
邢忠笑道:“唐三藏取经的地方,听说也是几千年的古国,能不富庶?”邢忠今儿听闻那债券水涨船高,原本定死了年息一成,可往外发售的时候总有贴息,算作营销之用。如今行情看好,那债券只能按明码上的标价售卖,就这还是有市无价。盖因不少士绅都听闻,身毒那边厢土地富得流油,且民众极为顺从。
加之不禁煎饼事,是以不少士绅、富户趋之若鹜,雇请了青皮打行便要往身毒发财去。
闲话扯过,吴海平说起正题来,道:“我家老爷不能亲来……这事儿也不好亲来。在下就越俎代庖,替我家老爷说项说项。”
邢忠连道‘不敢’。
吴海平就道:“我家老爷相中的邢姑娘,已打发人请了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体体面面接进伯府。邢大爷放心,聘金一概不少,且我家老爷还为邢大爷寻了个可心的差事。少说每年这个数!”
说话间吴海平比划出两根手指来。邢忠顿时两眼放光:“二十两?”
吴海平‘啧’的一声,撇嘴道:“二十两也叫可心?是二百两!”
‘噢哟’一声,邢忠夫妇大喜过望。
待二人喜过,问起具体差事来,吴海平才道:“我家老爷与两位蒙兀王爷合伙开了个毛纺厂,就在顺义。邢大爷也知,我家老爷营生多,家中账册都是交给太太与姨娘打理。那顺义有些远,太太、姨娘怕是看顾不得,可又不好丢之不理,好歹每年能赚万八千两银子呢,这总要寻个妥帖的自己人看顾了才好。
可巧赶上这宗事儿,邢大爷可得帮衬帮衬。”
“这——”邢忠犹豫不已,二百两银子是好,就是地方太远。那穷乡僻壤的,只怕也没好地方耍顽。
他还犹豫呢,其妻按捺不住捅了捅其,便说道:“当家的,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那是二百两啊,可不是二十两。”
邢忠瞥了吴海平一眼,但见其笑了笑,便低头抿起茶来。好半晌,邢忠想着干上几年,那不什么都有了?往后还有姑娘每年孝敬的二百两,日子美滋滋。
当下咬牙应承道:“那,那我就多谢伯爷美意了。”
吴海平撂下茶盏笑道:“哈哈,邢大爷痛快。”说话间朝着随行小厮招了招手:“去将人都带进来。”
须臾光景,进来两个十二、三的小丫鬟与两个四十出头的婆子,吴海平就道:“姨娘虽说暂且还没过门,可伯爷心里记挂着,总不能太苦了姨娘。”
邢忠心下高兴,其妻却发愁道:“这……来了好些人,只怕家中无处安置啊。”
吴海平道:“前头有一处三进小院儿,伯爷已让在下赁下了,邢大爷看何时得空搬过去就是了。”
夫妇二人大喜过望,连忙道谢不迭。吴海平心下瞧不起这夫妇二人,眼见事宜办妥,便起身告辞而去。
邢忠夫妇兴冲冲往前头巷子去看宅子,四个丫鬟、婆子一道儿寻了才出来的邢岫烟见礼。
有个机灵的小丫鬟便笑道:“姨娘安,我是和儿,这是顺儿,这两位是乔妈妈、孙妈妈,咱们都是伯爷打发过来照料姑娘的。”
此时一直偷听的篆儿噔噔噔跑进来,瞧着俩明媚皓齿的小丫鬟蹙眉不已。这两个生得乖巧、伶俐,莫说是姑娘了,只怕自己瞧着都觉可心。这来日姑娘若果然不带自己,那总不能再回庙里当姑子去吧?
……………………………………………………
不几日,吴海平又来,送了不少吃穿用度之物,又言已定好了日子,便是五月十八。搬了新宅的邢忠夫妇喜形于色,邢岫烟心事落定,就此每日裁衣、绣衣,安心待嫁。
却说保宁侯郑家与王家商议几日,便将王云屏的婚事落在另一子身上,当下彼此欢喜。除了那位公子年岁比王云屏还小上一岁,行事唯唯诺诺没有半点担当,别的就没毛病了。
王熙凤推脱不开,这几日城外、王家两头跑,从头到尾跟了此事。还是她开导了王舅母,道:“婶子不妨为妹妹多着想,那人虽庸碌,却胜在性子软。妹妹过了门,说不得就得当家做主,如此岂不好过嫁个性子强的?”
王舅母思来想去,觉着王熙凤所言有理,于是便应承了此事。当下除了换庚帖,旁的不过是虚应其事,只等五月初十王云屏过门。
这日王熙凤刚处置过王家庶务,正要往外城回,出门便被大丫鬟琥珀拦了,只说贾母茶饭不思,请凤姐儿尽快回去。
王熙凤唬了一跳,当下什么物件儿也没带便回了荣国府。到得荣庆堂里见了贾母才知,敢情是老太太身边儿少了逗闷子的,加之又病了一场,因是分外想念凤姐儿。
贾母与凤姐儿求告了一场,凤姐儿便就坡下驴,转天又搬回了荣国府。她依旧住怡红院,与贾琏见了面看似跟以往没两样,偏贾琏但凡凑近她便避走。
那脏病无药可医,莫说是凤姐儿,便是秋桐那小蹄子都不愿与贾琏沾身。
那贾琏也是自家知自家事,眼见凤姐儿如此,便破罐子破摔,干脆躲在前头书房不露面。每日家寻医问药,发了性子殴打小厮,自是不提。
却说凤姐儿前脚儿送走了贾琏,唏嘘着与平儿道:“不知为何,我如今见了他便心下腻烦。”
眼见四下无人,平儿便笑道:“奶奶心里头记挂着旁人,可不就不向着二爷了?”
凤姐儿一双三角凤眼乜斜一眼,道:“你这小蹄子也来打趣我,你床笫上什么浪样儿当我没瞧见?”
平儿顿时臊得红了脸儿。想起前两日俭四爷来访,夜里凤姐儿招架不住,只得喊了她来帮衬,偏那会子好似死过去的凤姐儿缓过来还在一旁品头论足的……真真儿是羞死个人。
主仆二人正说着小话儿,忽见尤氏身边儿的小丫鬟寻来,哭丧着脸儿道:“二奶奶,我们奶奶的母亲过世了。奶奶寻了老太太,又打发我来问发丧银子该怎么算。”
王熙凤怔了怔,纳罕道:“尤老安人不是才回京师,这才几日,怎地就殁了?”
小丫鬟只道:“报信儿的说,老安人伤心过度,这一来一回又水土不服,三姐儿遍请了名医问诊也不见好转。昨儿夜里没熬过去,就殁了。”
王熙凤心下心虚不已,便道:“府中都有成例,你径直去寻三姑娘就是。”
小丫鬟应下,紧忙又去寻探春。
尤三姐儿不缺银子,不论是兜售罐头,还是与江南名士往来,这二年下来尤三姐手头儿积攒了几千两。没钱的反倒是尤氏。
这母亲亡故,虽说是继母,可尤氏总要表示表示,不好空着手去奔丧。
不片刻,小丫鬟寻了探春,探春便从账面上支取了银钱,随即一道儿送到荣庆堂里。尤氏这会子红了眼圈儿,正听贾母安抚着。
待接了银钱,赶忙起身道:“三姐儿差着年岁,只怕办事不周全,老太太,我这就过去瞧瞧。”
贾母应下。探春与其错身而过时,分明嗅到那刺鼻的姜汁味儿。
探春瞧着尤氏匆匆而去,暗忖:不是亲生的果然不一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