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俭撂下碗筷打了个饱嗝,笑道:“我吃好了,妹妹可要与我一同沐浴?”
黛玉情知李惟俭又要作怪,可瞧着那风尘仆仆的身形,这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略略沉吟也就应了下来。
都道小别胜新婚,小两口这些时日每日家腻在一处,甫一分开一整天,彼此思念自是不提。夜里好一番鸳鸯戏水,到得床笫间又是好一番折腾,闹得黛玉夜里起来寻紫鹃要了两回温水方才安睡。
转过天来,蜜里调油的二人方才用过早饭,忽而茜雪匆匆而来,入得内中回话道:“老爷,宫中的戴太监来了。”“哦?”
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换了便服往前头去。黛玉只道圣人又有差事派下,便留在正房里处置家务。
过得须臾,那茜雪入内回道:“奶奶,戴太监传旨请了老爷入宫陛见。老爷交代说,晌午不用等他一道儿用饭了。”
黛玉应下。待茜雪退下,这才盘算起来……算算好似婚假也没剩几日了。红玉与宝琴入得内中,后者与黛玉言语了一声,今日便要去各处厂子盘账。黛玉交代几句,便派了护卫护送着宝琴去了。继而红玉又来说伯府事务。
眼看春夏交替,府中须得采买各色布料,另有脂粉等物也须得补充。
二人正计较着,茜雪又入内禀报道:“奶奶,外头来了奶奶的亲戚,便是那位林秦氏,连上回那位巧儿姑娘也一道儿来了。”
黛玉闻言顿时蹙眉不已,红玉心思伶俐,此时却不好多言,便道:“奶奶既要待客,那我先将议定的吩咐下去了。”
黛玉颔首,打发了红玉下去,紫鹃便过来低声道:“奶奶这位婶子只怕不安好心。”
黛玉笑道:“还用你说?大伯母昨儿才走,她今儿就巴巴的来登门,只怕又来打秋风。”
当下吩咐了茜雪,过得半晌,茜雪便将林秦氏与那秦巧儿一并引入内中。
眼见二人入得内中,黛玉只略略欠身颔首道:“六婶子与表姐又来了?雪雁,上茶。”
那秦巧儿乖顺屈身一福,林秦氏则大咧咧落座道:“玉儿啊,我瞧那西路院整饬一新,瞧着比这东路院阔绰多了。听闻那西路院只是几个小妾在住?这可不成,你是当家主母,哪儿有主母住得比妾室寒酸的?”
不用黛玉发话,雪雁上茶时便道:“我家老爷一早说过了,等过几日便动工将东路院翻新。”
林秦氏便笑道:“这才对。我先前还以为玉儿不好开口,正要豁出老脸去与侄女婿分说一通呢。是了,侄女婿去坐衙了?”
黛玉道:“四哥一早儿得了旨意入宫陛见去了。”顿了顿,她才说道:“六婶子今日来寻我,可是有事儿?”
林秦氏瞥了一旁的秦巧儿一眼,说道:“这有些话我实在不好开口……玉儿新才过门,可算算年纪,实在是有些小。你父母又都去了,身边只怕没人帮衬着。”
说话间起身到得黛玉身前说道:“我可是仔细扫听过了,这侄女婿可是个风流的,身边的丫鬟也就罢了,你没过门前单是妾室就纳了两房,其中一个姓傅还生了个女儿?啧啧啧,亏得是个女儿,这要是生了儿子,来日还指不定如何闹腾呢。”
黛玉略略偏转身形道:“六婶子到底想说什么?”
那林秦氏蹙眉道:“我想说什么?自然是为了玉儿好。你年纪小,身边儿没自己人帮衬着,只怕迟早要被那些狐媚子给哄了去。我可是听说了,那两个可都是良妾,若果然害了你,说不得人家转头儿就做了主母呢。”
黛玉耐着性子道:“倒是多劳六婶子费心了。”
林秦氏道:“你是我侄女,我不向着你还能向着谁?”说话间扭头看向秦巧儿道:“巧儿。”
秦巧儿上前乖顺朝着黛玉一福,那林秦氏便道:“你这表姐,品性最好,若有她护着你,你也不用担心那两个狐媚子害了你去。”
黛玉眨眨眼,道:“六婶子的意思是?”
林秦氏赧然道:“左右侄女婿一早儿就纳了妾室,我看多纳个巧儿也算不得什么。”
黛玉没回答,只道:“六婶子还是坐下说话吧。”
待那林秦氏落座,黛玉就道:“六婶子这话只怕不妥。”
“啊?哪里不妥了?你放心,巧儿过了门,定然一心护着你。来日生个一男半女的,也是养在你名下。”
黛玉笑道:“六婶子怕是忘了,如今正值国丧,勋贵人家年内不得婚嫁。”
那林秦氏眨眨眼,笑道:“这,还有这一说?那就先不纳妾,让巧儿过来给你做个贴身丫头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个名义,早一年晚一年算不得什么。”
紫鹃才要开口,便被黛玉止住,继而黛玉笑着道:“六婶子的心思我知道了,只是这等事儿我可做不得主,总要问过了四哥才好拿主意。”
林秦氏说道:“不过是个通房丫鬟,玉儿还做不得主?”
紫鹃说道:“奶奶还真就不好做主,老爷一早儿便定下规矩,入府当值,须得身家清白,且并无不良嗜好,又有邻里作保。如此,入府前先行做了背调,入府后试用一月方才能得雇契。”
林秦氏眨眨眼道:“哪儿用得这般繁琐?都是亲戚,我好不容易张回口,还不能破例一回?”
紫鹃便笑道:“六奶奶这话奴婢不好接,规矩都是老爷定下的,且管家的如今是红玉姑娘。我们奶奶不过拿个总,这下头的事儿不好胡乱插手的。”
林秦氏顿时蹙眉不悦起来,此时就见那秦巧儿噗通一声跪在厅中,叩头道:“奶奶,你就留下我吧,不然我就没了活路了!”
说罢哭嚎、叩首不止。
黛玉端坐着蹙眉不已,雪雁气恼着去搀扶,那秦巧儿只是不起。
黛玉扫量那秦巧儿一眼,放下茶盏与林秦氏道:“六婶子连番登门,为的就是此事?”
那林秦氏面上讪讪,却嘴硬道:“巧儿家中遭了难,可说到底也是为了玉儿你好啊。”
黛玉冷笑道:“本道给你留个情面,不料却是我想差了……四哥说得对,有些人给几分颜面,还真就会蹬鼻子上脸。”
林秦氏豁然而起:“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有这般与长辈说话的?”
黛玉笑道:“长辈?林家其余六房算计我家家产时,你可顾念着自己个儿是长辈了?你若好言求肯,顾念着都是林家人,我也不差那仨瓜俩枣的,给你就是。偏跑来我家充长辈,处处以势压人。先前四哥与大伯母看在我的颜面上招待了你一回,莫非你真就觉着自己有脸面了不成?”
这话说的半点情面也不留,直把林秦氏说得面上涨红。
“你,你——”
黛玉起身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且不说先前如何,莫忘了我如今可是李林氏!”停步,黛玉看向紫鹃:“紫鹃,我乏了,送这位奶奶与姐儿出去。往后这等不相干的,就别放进来了。”
“是!”紫鹃昂首上前,乜斜林秦氏一眼,探手一引道:“这位奶奶,请吧!”
林秦氏禁不住嚷道:“好好,你这般待我,就不怕来日旁人说嘴?”
黛玉道:“嘴长在旁人身上,要说便说去,又有我何干?”
秦巧儿此时也被雪雁强拉着起了身,此时也道:“奶奶莫非心中就没有半点慈悲不成?奶奶若赶了我,便是逼着我去死啊!”
黛玉道:“我那慈悲只与善人……可不是留给你们这等别有用心之人的!”
外头的婆子早就觉着不对,眼看内中如此,当下便有几个粗壮婆子入内,身形一横便阻隔了林秦氏与秦巧儿,又在紫鹃催促下,将这二人一并驱赶出了伯府。
黛玉自顾自回返书房里落座,长长的舒了口气。方才拿起账册来,紫鹃便兴冲冲回返,说道:“奶奶,那二人赶出去了。”
“嗯。”
此时雪雁也回来了,笑道:“奶奶就不好奇那位巧儿姑娘遭了什么难?”
黛玉白了其一眼道:“又不是我害了她,她如何遭了难又与我何干?”
雪雁便笑道:“奶奶这般就好,方才我还生怕奶奶善心发作,忍不住留下那位巧儿姑娘呢。”
黛玉探手用账册轻轻敲了下雪雁的脑袋,嗔道:“讨打,我虽心善,却也不是是非不分的。这等处心积虑来算计我的,只管赶出去就是,我才不听她蛊惑人心呢。”
紫鹃就道:“我方才瞧着红玉就在左近转悠,只怕也防着姑娘一时心软呢。”
黛玉笑着摇摇头,再不想那林秦氏与秦巧儿,心下忽而想起了李惟俭来,却不知四哥此时是否陛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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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
李惟俭随着戴权七扭八拐,好半晌到得一处偏殿,戴权开了殿门笑着一引:“李伯爷请吧,圣人过会子便来。”
“有劳公公。”李惟俭拱手作礼,旋即入得内中。
此处偏殿不大,内中空置了,竟连桌椅都没有。李惟俭只观量两眼便觉不对……圣人召见会在这等地方?
转头正要去寻戴权,却见殿门一早儿就关上了。李惟俭蹙眉思量,旋即到得门前,探手一推,旋即便见两名大汉将军立在门外。
其中一人拱手道:“李伯爷,圣人吩咐伯爷在此等候,伯爷不好四下走动。”
“哦。”李惟俭应了一声,转身回返内中。
四下空荡荡,李惟俭思量着干脆盘腿落座,半晌叹息一声:“圣人这是要敲打我啊。”
既然忖度出圣人的心思,李惟俭情知这会子急也没用,干脆侧卧在地闭目养神起来。
外间日头一点点偏移,李惟俭腹内一阵轰鸣。李惟俭睁开眼瞧了瞧,算计着这会子大抵已经过了午时了。
当即心下腹诽不已,关紧闭也就罢了,连茶饭都不给,这圣人也太过小肚鸡肠。
再者说了,是东宫先招惹的自己,又不是自己招惹的东宫,凭什么只来敲打自己?
哎……
这忍饥挨饿也就罢了,可这人有三急怎么办?大号还能忍一忍,可小号再憋下去只怕就要炸了。
又过得半晌,李惟俭干脆起身,寻了殿中墙角放水,待舒爽了这才重新寻了个地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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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已过。
黛玉小憩过半个时辰,醒来观量了下天色,连忙寻了紫鹃过问:“几时了?”
刚好房中自鸣钟敲响,紫鹃观量一眼便道:“奶奶,申正两刻了。(四点半)”
黛玉又问:“四哥可回来了?”
“还没呢。”
黛玉顿时蹙眉不已,说道:“寻常陛见虽说须得等候半日,可这会子也该回来了……”
紫鹃思量着说道:“许是前头等着陛见的大臣太多?或是圣人留了老爷一道儿用饭?奶奶不用太过担忧,老爷只办实务,朝中风波从不沾染,料想也不会坏了事。”
黛玉蹙着眉点点头,兀自放心不下,吩咐道:“你去前头请吴管家往皇城走一趟,瞧瞧四哥的马车还在不在。”
“是。”
日头一点点西沉,黛玉心下愈发难安,忽而茜雪来回:“奶奶,海平亲自往皇城外走了一趟,说是丁家兄弟护着马车等着呢,只是始终不见老爷出来。”
黛玉顿时面色煞白,心下思忖良多。
紫鹃、雪雁与茜雪默默等了一会,黛玉深吸一口气道:“吩咐前头备车!”
紫鹃急了,一时忘了改称谓,道:“姑娘这会子要去哪儿?”
黛玉道:“忠靖侯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