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点头道:“我也不怕说破了,就是信不过你,总要拖你下水我才安心。”平儿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开口。
凤姐儿正色道:“你且听我说……你跟了俭兄弟,也不用多久,二三年后,待你二爷除服前我定寻个错漏将你打发出去。俭兄弟如何待你且不提,我私下贴补你一万两的嫁妆。到时连同身契一并给了你!
此话若是哄了你,来日叫我遭雷殛不得好死!”
“奶奶!”
凤姐儿厉声道:“你好生思量了!便是做个外室进不得家门,好歹也有丫鬟、婆子伺候着,出来进去都是奶奶做派。总好过在这荣国府里孤独终老吧?”
平儿咬着下唇拿不定主意。她情知王熙凤素来狠辣,若依着她也就罢了,但有忤逆,只怕便会被其揉搓……
因是半晌才道:“此事……此事我一时没主意,奶奶容我思量几日可好?”
凤姐儿素来知晓平儿性情,见其并不一口回绝,便知有门儿。于是笑道:“好,那就容你几日。”
平儿舒了口气,起身端着茶具蹙眉而出,心下估量着万两嫁妆、奶奶做派,忽而眼前浮现李惟俭身形。少年伯爷本就不比贾琏容貌差,最难得才略胆识样样不缺,又对身边女子体贴有加。
想着要与其颠鸾倒凤,平儿顿时面上一红,暗啐自己个儿乱想,却又禁不住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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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侯胡同,薛家。
薛姨妈、宝钗搬回此地已有了些日子,薛姨妈每日家忙着走访亲友,宝姐姐忙着炒股,此时薛蟠又不曾回来,于是夏金桂便是心下憋闷也寻不着由头发火。
却说这日母女二人难得闲暇,宝姐姐笑着与薛姨妈说了近来炒股情形,顿时惹得薛姨妈惊喜不已,笑道:“天爷!我的儿果然厉害,这外头炒股的不知多少人赔的倾家荡产,偏我的儿只月余光景便赚了八千两!”
宝钗笑道:“也是运气……都是俭四哥那些营生上时,女儿入手的早,那些营生逐渐生发,这股子可不就水涨船高?”
薛姨妈乐滋滋盘算道:“月余八千两,一年下来岂不是……”
宝姐姐赶忙道:“妈妈想多了,下回哪儿还有这等好事儿?如今这股价也平稳了,我瞧着过几日便尽数脱手,也好落袋为安才是。”
薛姨妈诧异道:“不留着吃股息?”
宝姐姐摇头道:“俭四哥那些营生都发文了,说近三年不分股息,出息尽数用来扩充营生。”
薛姨妈惋惜不已,自是不提。
此时忽而听得外间吵嚷,须臾便见莺儿入内嘟着嘴道:“太太、姑娘,奶奶又与碧莲闹了起来。”
“这!”薛姨妈顿时蹙眉道:“早知是这般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该让你哥哥娶进门。”
宝钗叹息一声便道:“妈妈不用动,我去瞧瞧吧。”
说话间起身往外,须臾到得二进院儿,便见夏金桂领着宝蟾正与碧莲吵个不停。
宝姐姐紧忙上前道:“嫂子这又是为哪般?”
夏金桂嚷道:“我好心送她桂糕,她却以为我要害了她。不过是个贱婢,哪儿来的奶奶谱?”
宝蟾添油加醋道:“姑娘不知,奶奶昨儿指使碧莲绣个帕子,碧莲偏说如今是姑娘屋里的,不用紧着奶奶来伺候。姑娘说说,这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宝钗思量道:“嫂子不知,我如今忙着盯着股子,实在无暇做女红,因是便把许多活计推给了碧莲。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别与碧莲计较了吧?”
夏金桂冷哼一声,看向宝钗道:“姑娘整日介盯着股子,也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若是赚了,不知我那嫁妆何时还回来。”
说罢,也不待宝钗回应,转头领着宝蟾就走。
碧莲在一旁气得满面通红,看着夏金桂进了屋,便委屈道:“姑娘还是将我卖了吧,这日子我是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宝钗心下叹息,除了安抚碧莲,还能说些什么?
宝姐姐是个要脸面的,凡事讲道理,向来以理服人……偏摊上个不讲理的夏金桂做嫂子;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那夏金桂与妈妈吵嚷,便是夏金桂不孝。若此时宝姐姐帮腔,那传出去就是宝钗泼辣。此等有损名声的事儿宝姐姐可不干;再者,一家之主是哥哥薛蟠,宝姐姐一个女儿家迟早要嫁人,再是厉害又如何能做得了主?
方才将碧莲劝回屋,忽听得外间吵嚷,跟着同喜便进来慌慌张张道:“太太、姑娘,大爷被人抬回来了!”
薛姨妈还不曾反应过来,只惊喜道:“文龙回来了?不是说此番行商总要在外头一年吗?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
宝姐姐心细,赶忙道:“抬回来的?哥哥到底如何了?”
薛姨妈顿时面色一变,紧忙起身往外就迎。母女二人到得仪门左近,便见两个小厮小心将薛蟠抬了进来,瞥见薛姨妈、宝钗与夏金桂,薛蟠呲牙挣扎落地,一瘸一拐朝这边厢走来。
薛姨妈大惊失色,赶忙上前道:“我的儿,你这是……这是……”
薛蟠恼道:“别提了,原本路上都好好儿的,谁知前几日过平安州路遇强盗,连人带货竟被强盗一并劫了去。那些强盗杀人不眨眼,亏得我夜里灵醒,瞧着情形不对便用藤条做绳自山崖上坠了下来,不然妈妈只怕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啊?”
薛蟠一拍右腿:“我这腿就是自山崖上坠下来一时不慎摔瘸的。”
薛姨妈顿时眼泪汪汪,与夏金桂、宝钗紧忙扶着薛蟠入得内中,又赶忙打发家中下人去请郎中。
不片刻郎中到来,诊治过便断定,此时断骨已然长歪了,若想重新接续只怕不易。即便是接续上了,只怕薛蟠往后也只能做个瘸子。
薛姨妈与宝钗自是心疼不已,那夏金桂在一旁假模假样抹了眼泪,此时心下愈发瞧不上薛蟠,又暗恨那薛蝌自前回之后便避而不见。心下不由得暗自拿定心思,总要与那薛蝌再续前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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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惟俭与黛玉陪着贾母用过一顿家宴,又足足盘桓到下晌时分,这才要起身离去。
贾母又扯着黛玉极为不舍,李惟俭见此便笑道:“老太太,林妹妹如今就在隔壁,老太太想了,打发人来知会一声儿,妹妹后脚儿就过来了。”
黛玉也笑道:“正是,外祖母若想我了,叫我过来就是……再不成来伯府看我也是一样。”
贾母幽幽道:“你如今嫁做人妇,总是不太方便。”
李惟俭说道:“老太太多想了,我家中便是我来做主,莫说是林妹妹,便是下头的丫鬟、婆子也不曾拘着。我今儿说个准的,林妹妹几时想过来,只管过来就是,我绝没二话。”
贾母这才释然笑道:“好好,有俭哥儿这话我就放心了。”
当下叫人来送,探春本要上前,却被李纨抢了差事。于是李纨便引着黛玉、李惟俭往外行去。
须臾进得大观园里,李惟俭就道:“头晌大姐姐给兰哥儿要了个丫鬟?”
李纨笑道:“是厨房的柳家的求了素云,说是为女儿寻个轻省的差事,素云又好一番夸赞,我生怕是个狐媚性儿的,就亲自瞧了瞧。”
黛玉笑问:“瞧大姐姐情形,料想那丫鬟是个好的?”
李纨笑道:“弟妹说的是,虽身子病弱了些,可瞧着是个机灵、本分的。”
李惟俭心下一动,不由得问道:“那丫鬟可有名儿?”
李纨道:“在家行五,就叫柳五儿。”
果然是她。料想此番因缘际会到了贾兰身边伺候,从此便没了那些乌七八糟的烂事儿,而后将这柳五儿活生生气死了吧?
黛玉闻言瞥了眼李惟俭,却见其听过就算也不多问,便只当是担忧外甥,旋即与李惟俭一道儿回了伯府。
却说临近申时时,贾琏满面倦色回返府中。径直到了凤姐儿院儿,落座后牛饮了两盏茶这才道:“你可知你两个兄弟出事了?”
凤姐儿故作纳罕道:“出事了?”
贾琏掐头去尾,只说王仁、王夜里去了暗门子,被巡城御史逮了个正着。其后又说闻听此事紧忙往王家报信,随即又去寻了北静王商议对策。
此等大不敬之事,北静王也是无法,只说来日上殿求肯圣人宽宥,又劝贾琏紧忙让王家去寻路子。
不得已,王舅母只得撇下脸面,四下求肯亲朋故旧帮衬。偏到了晌午时听闻,缀朝三日后,今儿朝会方开,那巡城御史便上了弹劾奏疏,将昨夜所逮之人连带其父辈尽数弹劾了一遍。
圣人大怒!命将一干人等打入刑部大牢,严加审问,过后数罪并罚。
待贾琏絮絮叨叨说过,凤姐儿只是蹙眉道:“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贾琏道:“王仁可是你亲哥哥,你不着急?”
凤姐儿道:“我一女宅妇人再是急切又有什么法子?”
贾琏眨眨眼,低声道:“舅母的意思是,咱们与俭兄弟亲厚,不若求一求俭兄弟?严阁老如今还兼着大司寇,若有俭兄弟帮着转圜,此事就好办了。”
凤姐儿偏过头去道:“这等掉脑袋的事儿,俭兄弟又不傻,如何肯这会子出头?”
“这……”贾琏急了,道:“我为你王家之事奔走,怎地你倒漠不关心?”
凤姐儿张张口,那怨怼的话又不好说出口,没得让贾琏轻看了自己个儿。因是便道:“俭兄弟与林妹妹方才回去,总不好再请过来。我如今又身子不便,不如你自己去求他吧。”
贾琏一琢磨也是,干脆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求他。”
说罢急匆匆出了凤姐儿院儿,不好从后头园子穿行,干脆出了正门绕行半晌到了伯府门前。
与门子知会一声儿,旋即便被吴海平引到了外书房里等候。
不片刻,便见李惟俭快步行来。
贾琏紧忙上前见礼,落座后三言两句将求肯之事说了。李惟俭心下哭笑不得,自己个儿恨不得整死那俩货,贾琏偏来求自己高抬贵手?想什么了?
这心思一转,忽而计上心来,李惟俭说道:“琏二哥也知,我老师只怕不好徇私……依我看来,此事全在圣意。若不扭转了圣人心思,单是大不敬的罪名就够掉脑袋的。”
“哎,如之奈何?”
李惟俭又道:“我听闻长乐宫那位最是宽仁,若能走通那位的门路,说不得能保全两位王兄啊。”
贾琏闻言先是点点头,继而猛地怔住。
是了!王仁、王昨儿去暗门子为的可是太子的差事,如今虽说出了差池,可那桩事办成了啊!这等时候,太子须得出面保全,不然来日谁还敢给太子奔走?
“着啊!”贾琏豁然而起,兴冲冲道:“若非俭兄弟点拨,愚兄还不知如何行事……哦,王家兄弟素来与太子交好,料想太子定不会袖手旁观。俭兄弟留步,我这就去寻太子求肯!”
“啊?我送琏二哥。”
“不用,留步留步,我走了!”
停在书房门口,眼看贾琏匆匆而去,李惟俭顿时乐了。心下不由得暗忖,那慧纹案只怕这会子就要发了,到时候且看东宫那位救是不救。
不救,丢了人心;救,丢了圣眷。
这就叫祸水东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