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便叹息道:“偏你是个糊涂的,出了这档子事儿,往后老太太可还会一味宠溺着你?”
宝玉恼了,道:“你话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儿,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袭人嗫嚅半晌,到底将此事揭开来,直把宝玉听了个魂游天外。过得好半晌,便见宝玉将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取了下来,嘀嘀咕咕念叨半晌。袭人紧忙上前防着宝玉又要摔了那通灵宝玉。
却见宝玉忽而跳脚喜道:“原来我也是个没玉的,好啊,好!”
宝玉这般情形,直把袭人看了个目瞪口呆,不知这宝玉又发了什么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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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开丧之后,又过了几日。
那外间的风言风语终于引得有御史上书,圣人念及贾妃临盆在即,干脆留中不发。不料此举惹得言官纷纷上奏!
圣人‘无奈’之下,只得责成验封司、五军部并都察院御使勘验贾赦一事。
旨意降下,当日验封司郎中、都察院御使与五军部三品将军马尚,一并往荣国府而来。
凤姐儿、贾琏昨儿便得了李惟俭知会,只道那验封司郎中与都察院御史定会秉公处置,凤姐儿又想此番来的马尚乃是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四王八公素来同气连枝,料想此番应该无恙?
不知为何,凤姐儿心中忐忑,却只得在后宅等着听信儿。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凤姐儿心下实在不耐,打发了小厮去瞧东院儿情形,无奈这会子东院儿锁了,内外人等不得进出。
直到过了晌午,那勘验人等方才匆匆离去。凤姐儿赶忙去了东院儿,便见贾琏蹙眉呆立,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形。
凤姐儿紧忙上前过问:“勘验的如何了?”
贾琏回过神来,苦笑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验封司郎中也就罢了,此番果然秉公处置。来的都察院御使,乃是李惟俭的师兄詹崇,此人出言颇有维护之意。贾琏眼见来人心中便落定大半,只道此番定然平安无事。
谁料仵作与太医勘验过了,那后脑海的伤情果然勘验了出来,仵作却与太医争执不休。一个说是致命伤,一个说不是。
二人吵嚷到验封司郎中、都察院御史乃至马尚跟前儿,那验封司郎中只说拿不定主意,回去定然上奏;御史詹崇好似得了俭兄弟嘱咐,寥寥几句却颇有回护之意;偏在那马尚处出了岔子!
此人一口咬定贾赦死的蹊跷,理应按死于非命处置,还要详查内中情形。
这三人各执一词,吵嚷半晌不得结果,只得回返奏明了朝廷,请圣人拿主意。
王熙凤听罢,凤眸一挑,顿时骂道:“那马尚吃错了药不成?为何来寻咱们晦气?”
贾琏苦恼道:“谁知马尚是个什么心思?开丧那日还好好儿的,谁知今儿竟变了嘴脸!”
王熙凤气得七窍生烟,错非那马尚横生枝节,此番勘验大抵便过关了。自己个儿先前托付了俭兄弟,还道俭兄弟根基前,验封司郎中未必会卖俭兄弟脸面。谁想非但是验封司,连都察院御史都是俭兄弟的师兄,偏那五军部的马尚出了问题!
如今细细想来,说不得便是王夫人暗中使了气力!
此时就听贾琏道:“这事儿还有的闹,便是官司打到圣人面前只怕也闹不清楚。”
王熙凤就道:“二爷如今有何打算?”
贾琏拧眉道:“如今只好去寻北静王讨个主意了。”顿了顿,又道:“你得空再去寻俭兄弟说道说道?”
王熙凤只叹息一声没言语。俭兄弟再是手眼通天,又如何管得了五军部?那可是四王八公等勋贵的自留地,莫说俭兄弟,连首辅陈宏谋都管束不得。
贾琏也自知失言,叹息一声干脆去寻北静王。
后头的贾母还在等信儿,王熙凤拾掇心绪,便领着平儿往荣庆堂而来。不想方才自角门行出来,迎面便撞见鼻青脸肿的薛蟠自夹道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
王熙凤瞧了个稀奇,纳罕问道:“蟠兄弟这是怎地了?”
薛蟠尴尬捂着脸,瓮声瓮气道:“不小心摔了马,我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说罢甩开大步便转过了梦坡斋。
王熙凤与平儿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平儿便道:“这薛大爷说不得在外头惹了什么事端呢。”
凤姐儿心下鄙夷,嗤笑道:“还能什么事端?定是又惹了一身骚!”
凤姐儿此言大差不差,这薛蟠一早兴冲冲往卫若兰家中而去,盖因这日卫若兰为母亲做寿,此人也是王孙公子,薛蟠一心攀附,便一早来送贺礼。
偏巧这日柳湘莲也在,此人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份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
薛蟠送过贺礼,卫若兰暗忖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忍着心下厌嫌到底让薛蟠进了门。这薛蟠沾了酒就发了性子,瞧那柳湘莲生得貌美,顿时又生了龙阳之好!
只待柳湘莲心中不快,便意欲走开完事,奈何卫若兰不曾瞧见,只一心挽留。
结果就坏了事,那薛蟠喝多了酒再也不管不顾,干脆寻机拦了柳湘莲。柳湘莲不想搅了寿宴,干脆假意与其相好,引着薛蟠到了城外。随即抽出马鞭抽了薛蟠三四十下,其后又按着薛蟠脑袋侵入河沟里。
直把薛蟠打得‘诶唷诶唷’乱叫,又没口子的求饶道:“好老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伱了。”
柳湘莲兀自不解气,又逼着薛蟠喝了一肚子脏水,这才洒然而去。
不想此事还没完!那卫若兰眼见柳湘莲、薛蟠二人一先一后而去,当即心下存疑,待安置了寿宴紧忙追出城来。遥遥看得二人情形,卫若兰顿时动了真火!
柳湘莲是落魄世家子,多少畏惧薛蟠三分,不好下死手,可那卫若兰却无此等顾忌!当下抽了宝剑便要斩了薛蟠狗头。
也就亏着柳湘莲阻拦了,卫若兰这才打得薛蟠肋骨折了两根方才罢手。其后割袍断义自不多提。
暂且不说凤姐儿往荣庆堂而去,却说薛蟠捂着肋条倒吸着凉气进得家中,因不想让薛姨妈与宝钗担心,便径直往自家小院儿而去。
方才进得内中,就见夏金桂满面寒霜,那箱笼更是被翻了个底儿朝天。
薛蟠憋着火气问道:“好生生的拾掇箱笼作甚?”
夏金桂正要开口,忽见薛蟠鼻青脸肿,紧忙问道:“你这是如何弄的?”
“莫问了,骑马摔了。”
夏金桂也不以为意,当即冷着脸儿道:“我且问你,我那地契、铺契怎地成了假的?”
薛蟠明知故问道:“怎么就成了假的了?”
却见夏金桂扬起一张地契拍在桌案上,横眉竖目道:“你道我好糊弄?这般地契上的大印歪歪扭扭,定是萝卜雕的。真的哪里去了?”
薛蟠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夏金桂哪里肯罢休,当即哭嚎着闹将起来。薛蟠有苦自知,总不好明说那地契与铺面俱都被薛姨妈拿去典卖了银钱还了薛蝌吧?
因被吵得实在不耐,便知道:“外头欠了人银钱,我拿去典卖了!”
夏金桂顿时更急,上来便要抓薛蟠,偏巧一下碰到薛蟠伤了的肋骨。薛蟠顿时将其推开,那夏金桂倒退两步一跤跌在地上,霎时眼睛一翻没了动静。
宝蟾在一旁顿时胡乱叫嚷起来,薛蟠则好似傻了一般呆立当场。
须臾间,薛姨妈与宝钗匆匆而来,眼见夏金桂如此,紧忙打发人去前头请了太医来。
那太医好一番诊治,只道‘气血相逆,当进宽胸顺气之剂’。
薛姨妈恨得骂了薛蟠一顿,说:“如今娶了亲,眼前抱儿子了,还是这样胡闹。人家凤凰蛋似的,好容易养了一个女儿,比朵儿还轻巧,原看的你是个人物,才给你作老婆。你不说收了心,安分守己,一心一计,和和气气的过日子,还是这样胡闹,喝多了黄汤,折磨人家。这会子钱吃药白操心!”
薛蟠讷讷不言,那夏金桂又哭闹着提及地契之事,薛姨妈顿时面上讪讪。
宝钗在一旁,见此便道:“嫂子莫恼,哥哥也是要脸面的,待我过后仔细问清楚了,总要给嫂子一个交代。”
当下只留了薛姨妈陪夏金桂,宝钗紧忙扯了薛蟠去到隔壁好一番商议。待回返后,那薛蟠蔫头耷脑,只道前一阵做生意让人哄骗了,足足赔了三万两银子。又不想让家中担心,这才偷了地契典卖了顶账。
眼见夏金桂又要哭闹,薛姨妈便道:“好孩子,到底是这孽障的错儿,断没有拿了你的体己贴补的。这样,我这手头还有些京师水务的股子,待回头便都算作你的体己可好?”
听得此言,夏金桂这才止了哭闹。心下不禁暗自得意,有婆婆护着,这薛蟠往后再也张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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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凤姐儿与贾母说过了,引得贾母好一番气恼,非要往宫里老太妃跟前去求肯。凤姐儿好一番劝说方才将其劝住,只说须得等贾琏自北静王那边厢回来再计较。
待这日夜里,贾琏雀跃着回返,只说那北静王果然好说话,应承了此番定然帮着转圜。
凤姐儿略略松了口气,想着有了北静王出面儿,想来那马尚此番理应会松口吧?
因着还在丧期,凤姐儿与贾琏须得分房而睡,贾琏便去了前头的书房里。
夜里凤姐儿翻来覆,一想到来日便要得封诰命,便兴奋得睡不着。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方才迷迷糊糊,忽而便听得后院儿传来些许声响。
凤姐儿顿时惊醒,起身便见平儿在外头正睡得香甜。凤姐儿怜惜平儿这些时日跟着自己个儿极为劳累,便也没叫平儿,自己个儿披了衣裳便往厅堂而来。那后门有床,凤姐儿掀了帘子往后头观量,便见一具身形悄然进得尤氏居所。
过会子便有剪影映在卧房,看那剪影,分明便是一男一女!待须臾,那一男一女纠缠起来,灯火旋即熄灭。
王熙凤看得瞠目不已,那男子身形除了贾琏还能是谁!
凤姐儿心下恼怒至极,有心刻下便冲出去揪出那狗男女,转念又想,此番若闹将起来,只怕那袭爵一事便要告吹。
凤姐儿银牙暗,心下憋闷不已,她自问从无一处对不起贾琏,偏这贾琏什么脏的臭的都敢沾染,如今竟连尤氏都勾搭上了!
忽而一转念,凤姐儿下定心思,咬牙暗道:“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