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凛扶住她的细腰, 喉结滚动:“不记得了,突然长出来的。”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曲鸢故作轻佻地点着他的唇,“你长得很美?”
徐墨凛轻笑道:“略有耳闻。”
但从来没人在他跟前说,她是第一个。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徐墨凛不经意地瞥去一眼,眸色骤变,瞳孔上意乱情迷时产生的水汽,迅速凝结成了冰霜,寒意蔓延,唇边的弧度紧跟着消失了。
曲鸢感觉到了他身体线条不同寻常地绷紧:“怎么了?”
徐墨凛长睫低垂,覆盖住眼底的所有情绪,他捞过手机,按灭屏幕,坐直了身,艰难地在他们之间拉开距离:“有位长辈……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
曲鸢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外公?”
能让他亲自前去的长辈,她想不到有谁了。
“不是。”事发突然,徐墨凛还没想好理由,任何理由都不具有说服力,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在除夕夜,在答应陪她守夜之后,却因为别人,弃她而去。
“你先回屋,好不好?”徐墨凛拿过外套,帮她穿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曲鸢分得清轻重缓急,心知他这么急着走,事情必然很严重,她有太多的疑问,可眼下不是深究的时机,她整理好他的衣领,叮嘱道:“开车小心,注意安全。”
“嗯。”徐墨凛推开车门,抱她下车,滚烫的吻印在她眉心。
对不起。
曲鸢孤零零地站在风雪中,目送黑色车子融入夜色,渐行渐远,车轮溅起一簇簇雪花,最后开出了她的视野。
曲鸢摸了摸眉心,上面犹存他的温度。
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凉意融化在掌心,心脏莫名其妙地揪疼了下,胸口发堵,有种难以喘气的滞闷感。
是太冷了吧。
曲鸢转过身,踏着雪小跑进屋。
整座城市张灯结彩,道路上行驶的车辆,零零星星,行人更是不见,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不想待在家人身边,共享团圆时刻?
市中心医院灯火通明,门口的垃圾桶旁,两只流浪狗因争夺残羹冷炙而撕咬在一起,势要拼个你死我活,值班的保安搓着手,出来瞅了眼,摇头叹气,又回去了。
徐墨凛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如果她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怎么向她交待?
徐墨凛对s市中心医院的急救室并不陌生,9岁那年,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陪着父亲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后来外公也在这儿,被两次从鬼门关前拉回。
一看到他出现,甄湘像找到了主心骨,她双眼都哭肿了,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我、我没想到她会……会自杀,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我好害怕……”
“上午我陪她去墓园祭拜方叔叔,她在墓前待了三个多小时,没说半句话,除了哭得眼睛微红,情绪相对稳定,中午我送她回疗养院,临走前,她还笑着祝我新年快乐。谁知晚上,她就吞药自杀了。”
“曲阿姨是有预谋地自杀,每次吃药前,她趁护工不注意,偷偷把安定片挑出来藏好,积少成多,达到了致死量。”
“护工发现曲阿姨自杀,第一时间打了120,她联系不上你,电话就打给了我。”
那时甄湘正陪着爸爸妈妈看春晚,接到电话时,吓得手脚发软,火急火燎地边赶来医院,边拨徐墨凛的电话,可始终无人接听。
从小到大,她顺风顺水,遭遇的最大挫折是漂泊异乡,守在急救室外,等着生死未卜的消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分秒煎熬,每根神经都在受着凌迟。
“我真的好怕曲阿姨出事,鸢儿已经没有爸爸了,她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如果她连妈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甄湘说不下去了,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压抑痛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盘死棋,无论怎么解,最终都只会两败俱伤。
徐墨凛望向急救室,冷峻面容被苍白灯光半笼着,模糊不清,眼神中有着无法遮掩的晦暗:“你先冷静一下。”
甄湘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来看到他站在座椅前,背影透着落寞,她心间漫上酸楚,一直以来,他才是承受了最大、最多压力的那个人。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咬紧牙,极力地把不争气的眼泪逼退回去。
泪眼朦胧中,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甄湘连忙迎上去,一开口就是哭腔:“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语气温和,“还需留院观察几天。”
甄湘如闻天籁,悬着的心“咚”地砸回胸腔:“谢谢医生!”
她整个人快虚脱了,双腿支撑不住,好在身后的护工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徐墨凛也松了口气,手心里潮潮的,浸满了汗,他扶着椅背,手背青筋毕露,骨节更显分明,深深地呼吸,后知后觉空气里有着很重的消毒水味,肆无忌惮地闯入鼻腔,呛得轻咳了几声。
医生走后,曲听芙被送到了病房,徐墨凛进去看她,人没醒,面上全无血色,两颊凹陷,呼吸轻不可闻。
某项报告表明,实施过自杀行为的人,一般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更加惜命,要么,会有第二次自杀。
徐墨凛笃定,她是后者。
她对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所以才会选择在丈夫忌日这天,追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