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本以为纳尔森是想给她和安吉拉拍几张合影,?哪想到安吉拉答完话就从她跟前走开了,?纳尔森则打开摄像机,?利用安吉拉让出的空位对着她一阵猛拍。
乔安娜缓缓地在心里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是她说,既然只是要拍她,问安吉拉做什么?不应该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吗?
然而,?愚蠢的人类并不认为花豹的肖像权也应该得到保护,?纳尔森仍举着摄像机,还边拍边绕着圈子横向移动,看样子是准备把她全身上下里外都拍得透透彻彻。
——不带这么不尊重隐私的!
乔安娜毕竟内在有着人类的灵魂,很难坦然接受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手法,?视线紧紧追着镜头,脑袋也不自主地随纳尔森的移动转动,一寸寸向后扭过去。她不是猫头鹰,?没法做到把脖子扭转一百八十度这种高难度动作,因此纳尔森快走到她身后时,?她光扭头就不顶用了,只能站起来,半转过身,好继续盯着纳尔森看。
她听见身后有铁器挪动的声响,想必是她突兀的表现让其他人误以为她是准备攻击纳尔森,?再度端枪瞄准,以确保能在她行动之前先一步放倒她。
乔安娜在此刻再一次意识到,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她已经完全属于非己族类的存在了。他们也许会喜欢她、敬仰她,也许会四处传颂她的事迹,也许会短暂对她放下戒心,但绝不会像信任同伴一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在他们眼里,她是只野蛮的食肉猛兽,性情诡谲不定难以捉摸,随时可能失去理智,对人类发动袭击。
真正直面着‘危机’的纳尔森反而显得很平静,他慢慢地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安抚紧张的同行者们:“嘿,我没事,放下枪,就算是为了我好。”
他虽然是在对其他人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乔安娜,保持正面相对,避免激起猫科动物的狩猎本能:“动物对人的情绪很敏感的,她原本没打算对我做什么,你们一紧张,让她也跟着紧张了。”
话是这么说,人又不是机器,心情没有可控的开关,哪能说不紧张就不紧张?
更何况,当前的情境,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放心。
“好吧。”纳尔森叹了口气,“那你们保持现在的动作别动,千万别手抖,万一枪响吓到她,我就真的没救了。”
说完,他顿了顿,语气稍变,连带着嗓音都变得柔和细腻不少:“好姑娘、好姑娘,放轻松,我没有恶意。你瞧,我只是觉得你太漂亮了,想给你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乔安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纳尔森是在对她说话。
紧接着她就被肉麻得一激灵,毛都快竖起来了。
这人可快点闭嘴吧!再多说上两句,她真要忍不住咬他了!
丹紧挨着乔安娜,察觉到她态度的细微变化,拽了拽她侧腹的毛,小声说了一句:“妈咪,他不是坏蛋。”
小朋友的话引起了乔安娜的兴趣。
她扭头看了依偎在身侧的丹一眼,想起丹来时是跟纳尔森同坐在一辆车的后排,拴在马甲背后的绳子也是由纳尔森掌控着,看样子纳尔森才是他的主要监护人。
对啊,这个纳尔森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之前没在据点见过他,是她离开后新到据点的志愿者吗?
这疑问单靠乔安娜自己想是解不开的,囿于语言不通,她又无法向安吉拉打听,只能问丹。
可惜丹小朋友也不了解纳尔森的来历,只说男人两个月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现,之后一直陪在他身边,不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还给他很好吃的食物,各方各面都很照顾他。
光听描述,谁都会认为这位热心的纳尔森先生配得上一打好人卡。
参考纳尔森所做的贡献,乔安娜顿时觉得被拍上几段写真视频也无所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嘛,纳尔森也许只是特别喜欢动物,所以随身带着摄像机,见到动物就用镜头记录下来?
她坐回地上,尾巴盘到腿前,摆出自认为最文雅恬静的姿态:准备好了,随便拍吧!
双方初次见面,默契还不太足,纳尔森没能领会到乔安娜的暗示,只当自己的劝慰生效,成功让躁动的母花豹恢复了平静。
他其实不是不紧张——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跟野生且生猛的大型食肉动物接触,是他二十多年人生的头一遭,个中滋味,读一万篇论文都赶不上现场体验三秒。要不是他了解动物习性,知道面对警戒的猫科动物,退缩逃跑基本等同于鼓励对方偷袭,他也许早就腿一软当场跪在地上了。
还好还好,他沉住了气,应对恰当,没有出什么意外。
见乔安娜坐下,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经历过一场有惊无险,纳尔森也没心思继续拍视频了。他收起摄像机侧面的显示屏,关掉开关。
安吉拉一手按着男志愿者的枪管,见状,问了一句:“拍完了?”
“嗯。”纳尔森应,扣上镜头盖,把摄像机放回包里。
安吉拉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还等我巡逻呢,收拾收拾回去吧。”
乔安娜之前一直以为丹听不懂也不会说英语,因为小朋友对安吉拉和男志愿者表现得十分厌恶,打从心底里排斥他们——而当一个人讨厌另一群人时,对方的一切都是难以接受的,包括文化和语言。
但显然她错了,至少“回去”这句,小朋友听懂了。
安吉拉话音还没落,丹抬起头,不敢置信又怨愤地瞪了安吉拉一眼,同时提醒乔安娜:“妈咪,我们该走了。”
他知道乔安娜跑得比他快,说完这句,也不多等乔安娜,拔腿就跑,目的明确地往最近的一片灌木林里钻。
乔安娜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男志愿者一个箭步冲上前,踩住了地上的绳子。
很快,绳子便跟勾住大鱼的鱼线一般绷紧了,丹的逃跑计划也随之夭折在半途。
他被肩膀上突如其来的拉力扯得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重心,回过头来,顺着绳子看到了抓着绳子的手和手的主人,小脸立刻狰狞起来,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冲。
孩子的力气在强壮的成年男人面前堪称微不足道,男志愿者可不管丹如何挣扎反抗,拉住绳子,一点一点收线,把‘大鱼’往自己跟前拖拽。
他对此似乎很有经验,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拉得过猛让小朋友摔跟头,又没有给小朋友留出积蓄实力重新展开抗衡的空间。丹暴跳如雷,却也只能被迫顺着拉力一退再退。
没多久,丹就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没有放弃反抗。他目光四下一转,看到了仍留在原地的乔安娜,立刻伸出手,抱住了最后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下男志愿者没办法了。
就算他能一己之力拖动丹加上乔安娜的体重,丹身上手工制成的小马甲和拴着马甲的绳子也经受不住这么严峻的考验。况且,在绳子断裂之前,丹用来承重的两条小胳膊很可能会先脱臼。
他提了提绳子,试图用命令强制丹主动松手:“你这淘气鬼——快给我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