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以往,乔安娜肯定会好好感动上一番,不过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如果鬣狗来了呢?狮子来了又怎么办?你带着我爬树吗?”她直白点出残酷的现实。
丹噎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我可以赶跑他们!妈咪还记得之前那次吗,我赶跑了好多狮子!”
乔安娜哑然失笑。
她还是把小朋友保护得太好了,丹压根没见过几次鬣狗,唯一见过狮子的那次还抓了小狮子威胁了母狮,丹不知道这些动物有多致命是正常的。
她又断断续续跟丹聊了几句,一阵倦意上涌,她不知不觉再度昏睡过去。
接下来一连两三天,乔安娜的意识都不是很清楚,失血和高烧让她成天浑浑噩噩,分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她看见带着大型犬玩耍的友人站在草地上冲她招手,又感觉到腹下乳|房被乳牙衔咬的刺痛,也听见耳边传来的焦急的呼唤。
好几次她都进入了一种恍惚而宁静的状态,幻觉皆化为虚妄,身体的沉重和不适不复存在,整个身子飘飘忽忽,仿佛只要一阵微风吹来,就能轻飘飘地顺着风远远飞出去。
不过当她低下头,看见守在自己的身躯旁边的三个孩子、想到他们的未来时,她就会记起,自己还肩负着‘母亲’这一责任深重的身份。
他们是维系她与这俗世联系的牵绊,最甜蜜的负担。
看着他们,乔安娜就觉得自己这一生明明还有很多不值,先前被恶犬咬死是无力反抗,这回她理应还有一两分生机。
别的不说,变成花豹后费劲波折才好不容易续下的命,她就算死,也不该死在人渣枪下!
拼着这么一口气,她又回到躯壳中,咬着牙忍受痛苦的折磨。
乔安娜并不清楚具体过去了几天,只知道每次清醒的一小段时间,外面黑夜白天雨天晴天各不一致。有时丹掬着水,一点点润湿她干燥的口腔;有时辛巴和艾玛带回猎物,放到她嘴边问她要不要吃点;有时她感到从骨子里透出的凉意,而三个孩子挤在她身边,用体温帮她保暖。
他们无声又倔强地坚持着,像她之前照顾他们一样,细致地照顾着她。
虽然乔安娜没什么胃口,吃不下辛巴和艾玛带回的猎物,大多数肉最后都进了辛巴的肚子,可心意她是一分不差地收到了。
有崽如此,夫复何求?
在孩子们的照料下,乔安娜成功度过了最危险也最难熬的时期,精神逐渐开始好转。只不过受连天的暴雨和潮湿气候的影响,伤口愈合得很慢,暂时还不能起身走动。
捕猎养活一家的艰巨任务,依然在辛巴和艾玛肩上。
而两位挑大梁的猎手,状态都不太妙。
跟因病消瘦得厉害的母亲一样,兄妹俩这些天也瘦了不少,艾玛的腰细了一圈,辛巴的肩胛骨高高耸起,明显都是一副好几天没吃饱过肚子的模样。
这其实很正常。
辛巴的捕猎技术至今不是很精练,几天之前,他才刚刚第一次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独自抓获一只羚羊,突然接到狩猎重任,压力之下发挥得并不太好。
至于艾玛,猎豹捕猎的成功率本来就比较低,虽说一天保底一只瞪羚,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但要再额外满足全家的胃口,三只瞪羚都很拮据。
没有母亲主持大局,兄妹合作狩猎的尝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分头行动,抓些各自力所能及的猎物。
辛巴只在第二天时拖回了一只摔断了腿的小角马,其他的日子里,唯一的食物来源是艾玛抓到的瞪羚和野兔。
如果辛巴胃口跟艾玛差不多,那也许还能勉强吃个七成饱;可惜辛巴长着狮子的胃,比两个艾玛四个丹都吃得多,均摊下来,即使乔安娜每次都没吃几口,剩下的食物也只够三个孩子随便垫垫肚子。
这天早晨,艾玛比平时起得都早,坐着理好了毛,便悄悄出门捕猎去了。等她走了有一会,辛巴还沉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倒不是有意偷懒,也不是捕猎接连失利后干脆自暴自弃,只是本能的应激反应罢了。
面临饥荒的威胁时,狮子和猎豹往往会出现截然相反的表现,一个怠惰,一个亢奋,这与两个物种不同的身体构造有关。
猎豹体重很轻,皮下几乎没有体脂,挨饿的每一秒都是在消耗肌肉,为了不饿死,猎豹们必须争分夺秒寻找下一餐。
狮子则不一样,食物不足会促使他们加倍节省体力,其中,躺着不动光睡觉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办法。
乔安娜养了辛巴这么久,对狮子的习性也大致有所了解,所以醒来发现辛巴还在睡,她没有多意外。
她看着辛巴的睡颜,犹豫着要不要把辛巴叫起来。
为了照顾她,几天下来孩子们都受累不小,这时候再要她指使他们去干活,平心而论,她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但一码归一码,辛巴这些天的表现实在说不上好,积极早出晚归也弥补不了空手而回的失败。
辛巴不小了,迟早要和艾玛一样离开她独自生存,自己捕猎养活自己。可看目前这架势,不说独立生活得好,保证不饿死都悬。
孩子的成长必须要经历磨练,想想艾玛,不正是跟着萨拉外出游学归来后正式变得成熟起来了吗?
乔安娜心一横,把辛巴推醒了:“辛巴,起床,艾玛都出门好久了。”
辛巴在地上翻腾了一会,伸了好几个懒腰,才慢吞吞爬起来,打了个哈欠。
接连几天失利,他心里不无挫败,迷迷糊糊间忍不住跟母亲抱怨:“妈咪,捕猎好难啊……”
“想想我教过你的,多试几次,总会成功的。”乔安娜督促着辛巴起身,又把丹也叫醒,让丹跟着辛巴一起去。
还在跟小朋友争论谁保护谁的问题,外面“沙拉沙拉”一阵响,是有动物分开长草、踩着枯叶走过来的动静。
一家三口都以为是艾玛,或诧异或惊喜于艾玛今天的捕猎效率。
脚步声走到门口附近,停住了,紧接着传来嗅鼻和喷鼻的声音。
乔安娜在这个灌木丛下逼仄的小空间待了好几天,气味当然好闻不到哪去,空气中弥漫着伤口溃烂后发出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艾玛和辛巴每次回来都会被呛得连打几个喷嚏。
不过,今天的喷嚏声不太对头,乔安娜神色凝重起来,试探着唤了一声:“艾玛?”
没有回答。
一颗脑袋从灌木枝叶的缝隙中钻了进来,不是熟悉的猎豹脸,棕黄的皮毛,唇吻凸出,一张嘴咧着,露出鲜红的舌头,和一排细密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