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相当抑扬顿挫,?间或夹杂小小的哭嗝,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无助而恐惧地小声呼唤:“妈咪……?”
——是真人!
一声响亮的抽泣后,哭声戛然而止,?听上去像是剧烈的情绪波动诱发了婴幼儿的呼吸暂停症。
乔安娜没空再多想,?朝声源的方位找过去,?扒开横七竖八堆在一起的行李箱和杂物,一个女人的背影映入眼帘。
在事故发生的一瞬间,这位母亲直接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张开双臂抱住了旁边的座位,?将孩子牢牢保护在自己和柔软的座椅之间,用自己的身躯为孩子抵挡住了坠落途中的所有外物伤害。
这是身为母亲再正常不过的本能,即使不知从哪崩出的铁片刺穿了她的心脏,血濡湿了她身上的衣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没放开拥抱的手。
在她以血肉之躯构筑的安全空间下,一只胖嘟嘟的小手伸出来,?紧攥着她的衣服,用力得指尖都微微发白。
乔安娜凑过去,?用鼻尖碰了碰那只手。
手指动了动,伴随着如梦初醒般的大口喘息,哭声又响了起来。
有力气哭就代表没事,乔安娜松了口气,开始用爪子扒拉压在孩子身上的女性尸体。
她很不想毁掉这位英雄母亲的遗容,?奈何对方生前遗愿强烈,死后的躯体也岿然如山,她几番尝试,最终还是不得不动用了一小点暴力手段。
空难的唯一生还者终于露出了真容,看上去是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浅棕色的卷发软软搭在头顶,胖嘟嘟的小脸微微泛着红,眼角挂着泪,正闭着眼睛大声嚎哭。
察觉到光线的变化,他(她?)睁开眼睛,灰蓝色的眸子对上乔安娜的,明显一愣:“大、大猫猫?”
对从天而降的斑斓巨‘猫’的兴趣敌不过对母亲的安慰的渴望,他目光在周围找了一圈,紧接着又落到倒在一边的母亲身上,倾斜过身子,努力伸长小手,寻求熟悉的拥抱:“妈——妈咪!”
乔安娜不忍,侧身挡住他的视线。看不到母亲,孩子愈发急切,不住扭动挣扎着,试图摆脱安全带的束缚。
随着姿势的变化,一个挂坠从他的领口掉出来,银亮亮的,在他的胸口反着光。
乔安娜定睛一看,是花体写的三个字母——dan。
原来是叫丹吗?
她低下头,想帮丹解开安全带,但没有人类灵活的手,解开儿童座椅的安全带非常困难。加上丹不太配合,一直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她试了半天都够不到固定的锁扣,没办法,还是得物理破解。
足够撕开坚韧牛皮的尖牙利爪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好用。
没了身上的束缚,丹收不住重心,一个跟斗翻下了座位。好在乔安娜正待在他身前,他砸在柔软的皮毛上,没有受伤。
他一刻也不停,踩着乔安娜,越过乔安娜的脊背,扑向自己的母亲。
他以为母亲睡着了,拉扯着母亲胸前的衣服,一迭声呼唤:“妈咪!醒醒!妈咪!”
女人在摇晃下一动不动,一只手向上支着,始终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三四岁的孩子,小脑袋里还没有死亡的概念,但潜意识里隐约察觉到了不对。丹的哭腔越来越重,一手攥着母亲的衣服,一手揉着眼睛,再度嚎啕大哭。
乔安娜从他的胳膊下面挤过去,用冰凉的鼻尖拱了拱他的脸颊,蹭掉他脸上挂着的一滴泪:“乖,别哭了。”
丹听不懂花豹的语言,垂眼看了看她,继续不受阻碍地大哭。
乔安娜陪了他一阵,见小朋友哭着哭着又要背过气去,只好站起来,衔着丹的衣服,强硬地把对方往机头拖。
她衔着丹的后衣领,爬出驾驶舱,把丹带到了地面。
辛巴迅速迎上来,蹭蹭乔安娜,低头在丹身上嗅了嗅。虽然他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生物,但嗅觉反馈的信息告诉他:能吃!
他立刻兴奋起来,一口就把丹的半条胳膊含了进去。
乔安娜吓了一大跳,赶在辛巴合牙咬下去的前一秒,厉声喝止:“不准吃!辛巴!”
以小狮子的咬合力,咬断孩童臂骨轻而易举,她担心儿子一失嘴成千古恨,出声的同时把一只爪子塞进辛巴嘴里,掏出了丹的小手。
狮口夺食,不过尔尔。
乔安娜的爪子上还沾了些泥土和灰烬,辛巴猝不及防吃了满嘴苦涩的碎屑,呸呸呸半天才吐干净。
他委屈地望着乔安娜,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带了‘猎物’回来却不让自己吃。
qaq妈妈一定是不爱他了!
“这不是食物,辛巴。”乔安娜看儿子一副天底下最可怜的模样就知道他又在脑补些离奇的苦情剧,加重语气,耳提面命,“这是你的新……弟弟吧,应该是弟弟。”
辛巴眨了眨眼睛,确认:“新弟弟?”
“对,暂时是。”至于之后,飞机上有黑盒子,失事后理应会有专门的搜救队前来调查,到时候把丹交给救援人员就行。
辛巴看向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对待猎物的渴求。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丹一圈,挑剔地得出结论:“新弟弟长得好丑哦,毛毛一点都不好看。”
他将丹身上的衣服当成了皮毛,人工织物绣着花里胡哨的图案,既无规则又没隐蔽性,以动物的眼光来看,确实很丑。
“算啦,丑也没办法。”哥不嫌弟丑,辛巴甩了甩尾巴,探过脑袋,准备以传统的磨蹭方式以示友好和亲近。
跟艾玛的相处让他学会了控制力度,可惜艾玛再弱不禁风,也是一只野生的大猫,相比之下,体型差不多的人类幼童可脆弱太多了。他的脑袋往丹怀里一拱,就把丹撞了个踉跄,屁股着地摔到地上。
丹的啜泣顿了顿,抬头看看辛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撇了撇嘴,又一次大哭起来。
辛巴猝不及防,慌忙望向乔安娜,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乔安娜也不好多怪他,凑上前去安慰坐在地上的丹。养育辛巴和艾玛的经验让她习惯性地伸出舌头,在丹侧脸舔了舔。
她忘了一点——猫科动物的舌头上长着倒刺,这些角质的小刺能轻松刮下猎物骨缝中的碎肉和软骨,对皮肤表面没有皮毛保护的人类而言,这种舔舐是一场灾难。
她舌头划过之处,小朋友白嫩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变肿,有些地方甚至冒出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