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外跑去。
桓煊顿时绷直了脊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僮将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把一个人让进院中。
那女子身形高挑,看起来爽利又干练,穿一身妃色的丝缎夹绵袍子,披着灰鼠裘衣,灰黑色的风毛衬得脸白如玉。
她生得很美,也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但她不是鹿随随。
她蹬着双鹿皮靴,冒着雪从庭中走过,向他们走来,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犹如在碾着桓煊的心脏。
关六郎看了眼脸色煞白的主人,低声道:“公子没事吧?”
桓煊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是失神地望着那女子。
女子走进堂中,看了两人一眼,行了个福礼:“两位贵客万福。”
桓煊道:“鹿夫人?”
女子笑意盈盈地点点头:“不知两位贵客是听哪位朋友说起的?”
关六郎正要说话,桓煊的双眼却忽然一亮,大步向屋外走去。
女子讶然道;“客人何往?”
桓煊恍若未闻,出了堂屋,便即向内院走去。
女子提着裙子追上去;“客人请留步,郎君卧病在床,不能见客。”
她越是阻拦,桓煊只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有客人来访,男主人避而不见,宁愿将妻子从店铺中请回来,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他直到此时方才发觉疑点,真是一叶障目。
他越往里走,越能清楚地感觉到随随的气息,他没能护住她,她一定是叫他伤透了心,这才躲起来不见他。
身后女子的叫声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周遭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视野变得暗淡。
但是桓煊什么也顾不上,趔趄着闯进别人家的内院,“砰”地一声推开房门。
房中弥漫着股药味,但他依旧能感觉到随随的气息。
寒风从门中吹进屋里,掀动了床前的帷幔。
床下摆着一双灰色缎面软鞋。
不等桓煊走到床前,一只青白瘦削的手拨开帐幔。
一张脸露了出来,是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年轻男子。
男人生得俊秀,但脸色白中带青,眼窝和双颊凹陷,嘴唇干涸发白,显然病得不轻。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桓煊:“你……你是何人……”
一句话未说完,他便捂着嘴猛咳起来,青白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起咳出来。
方才那女子追了来,快步走到床前,扶住她的夫君,紧张道:“郎君,郎君你没事吧?那客人走错了院子,别害怕,有我呢……”
桓煊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低低地道了声“抱歉”,便即转过身,仓惶地向外走去。
雪片纷纷而落,桓煊冒着雪向外走去,抬头望了望,天空是绵延无尽的灰色,阴冷厚重的铅云向他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从来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可他自成人以来,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他的随随没了,上天入地,他再也找不到她。
上苍让他遇见鹿随随,好像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夺走她。
眼前的雪片变成一道道暗影,像春末苍白凋零的海棠花瓣,像一只只含讽带笑的眼睛,笑他已经疯了。
他也许是真的疯了,除了疯子,谁会听到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便不远千里赶过来,除了疯子又有谁会莫名其妙闯进别人的宅院里,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桓煊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勉强支撑着往前趔趄两步,终于倒在了雪地上。
第65章 六十五
客人虽行事古怪, 但忽然晕倒在雪地里,主人家也不好袖手旁观。
田月容叫人帮着关六一起把人扶到厢房中躺下,又派仆役立即骑着马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
不多时, 大夫请了来, 把了脉,又向关六询问了几句, 脸色凝重起来:“这位公子染了风寒,未及时医治休息,仍旧冒着风雪连日赶路,原本是小恙, 如今邪气沉结在脏,已是三死一生……”
关六郎骇然道:“请良医尽力医治,若能治好我家公子,定以重金酬谢。”
田月容道:“沈大夫千金妙手, 一定要将病人治好。”
大夫道:“老夫悬壶行医, 自会尽心竭力,只是能不能治愈, 就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
说着再次将手指按在桓煊手腕上:“这位公子素日习武吧?”
关六郎道是。
大夫沉吟道:“原本身体底子很好,但似有肝郁之症, 是遭逢了什么变故?”
他顿了顿道:“正所谓‘肝藏血,血舍魂,悲哀动中则伤魂, 魂伤则狂妄, 其精不守’,即便伤寒之症可以治愈,若肝气不能纾解,长此以往精神虚耗, 必有病生。家人还是想办法开解开解才好。”
关六郎沉默着点头,可这种事又岂是旁人能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