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公府?”随随皱了皱眉,她不记得桓煊与武安公府有什么过节,再说即便真有过节,在朝堂上使绊子便是,盯着一个外宅妇做什么。
莫非是与她有过节?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与武安公府的人连照面都不曾打过,怎么会得罪他家的人?
随随百思不得其解:“可曾查清楚是武安公府哪一房哪个主人指使?”
店主人道:“回禀大将军,若是没查错,当是武安公世子赵清晖。”
随随越发莫名其妙,她与那个病秧子并无瓜葛,更别提有什么旧怨,她小时候来长安,赵世子怕还在襁褓中呢。
莫非是新仇?她想起有一日也是在市坊,武安宫世子的车驾差点撞上她和春条,还害得他们洒了一身酒,可该记仇的也是他们,何况谁会为这点小事费劲盯梢?
“知不知道他为何找人盯着我?”随随道。
店主人有些欲言又止:“赵世子与太子妃是姑表亲,属下揣测或许是这里边的缘故……”
随随这才想起有这层关系——京城世家勋贵之间关系盘根错节,谁和谁都沾亲带故,随随从小不在京城长大,连自己有多少亲戚都数不清楚,别说阮月微和赵清晖的关系了。
店主人又道:“属下还查到,这赵世子从小对太子妃有些……”
他拧着眉头想了半晌,方才找到个合适些的词:“有些执念。”
“哦。”随随恍然大悟,又是为了她这张脸。
可她还是不明白赵世子的用意,她和阮月微确实生得有几分相似,但也仅限于容貌,身世、作派、性情,全都大相径庭,桓煊之所以把她当替身,也是因为恰巧在山中救了她,为了自欺欺人还得让高嬷嬷费劲地打扮她、教这教那。
以武安公府的财势,要找个和阮月微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他为什么要冒着得罪齐王的危险来招惹她?
随随越发觉得难以索解:“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吗?”
店主人道:“属下查到赵清晖的亲随与市井间的一伙闲子打过交道。”
他顿了顿道:“这伙人的头领叫朱红锦,家中行二,又称朱二郎。这伙人白日里聚赌,夜里便无恶不作,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拐卖妇孺……长安城里这些案子总有一半是他们所为,那朱二郎听说是背后有人,连京兆和金吾卫都拿他们没法子。”
随随点点头,高门大族里有很多肮脏事,不便自己人出马的,便要由这些凶徒去办,所以这样的人通常有靠山,只要不捅大篓子,掌握着分寸,是不会被连根拔出的。
这样的人往往还和城外的匪类有所勾结,方便将拐骗来的妇孺和偷盗的赃物转移出去。
赵清晖和这些人搭上线,其用意或许比她料想的更为歹毒。
“大将军,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店主人问道。
随随沉吟片刻道:“不必,先弄清楚赵清晖究竟想做什么。”
顿了顿道:“我本来就要离开长安,若是能借他们的手也好。”
她本来是打算找机会悄悄离开,不告而别,但那样的话齐王府的侍卫定会四处寻找,脱身反而不易,若是能借此机会离京,倒省了他们不少麻烦。
“派人盯着他们,别打草惊蛇。”随随道。
店主人道:“属下明白。”
随随本来计划等桓煊出征便离京,不过既然打算借赵世子的手离开,她也就不急了,河朔那边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果,她即便离开京城也是先找个地方调养身体和习武,这些事在山池院也能做。
赵清晖要伺机向她下手,她便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赵世子却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只是叫人紧紧盯着她,随随每次出门都感到有人跟随,却始终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如此跟了三四个月,山池院里的莲荷开了又落,到了新藕入盘的时节,脂粉铺终于传来消息,赵清晖那个亲随又和朱二那伙人见了一回,大约就要在这段时日下手。
……
武安公府中,赵清晖独坐在书斋中,面前放了张画案,雪白的绢帛铺在面前,他拈起笔管在白绢上细细勾勒,一个女子的轮廓在笔端慢慢显现,他像是有无穷无尽的耐心,将女子的每一缕发丝、每一处衣褶都细细描摹,最后只差一对眼珠未点,他的手腕开始颤抖起来,他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凝神屏息,小心翼翼地将笔尖点上去。
清隽温婉的女子跃然纸上,赫然是太子妃的模样。
赵清晖撂下笔,向书僮看了一眼,书僮战战兢兢地拿起画卷。
赵清晖站起身,退后几步,仔细端详刚完成的画作,眼中慢慢浮现出痴迷陶醉的笑意,嘴角微微勾起。
那书僮偷觑着主人脸色,正要暗暗松一口气,便看到他的脸色突然一沉,笑意当然无存,变作阴鸷狠戾,他忽然拿起案边带着铁刺的笞杖,冲着画卷重重抽打下去:“不像,一点也不像!”
书僮吓得瑟瑟发抖,脸上血色尽失,却不敢躲避,只是缩头缩脑地站在原地。
卷帛很快被杖上的倒刺划烂,那书僮的手上也挨了几下,血将衣袖都浸湿了,他却不敢躲,因为那只会换来更可怕的结果。
赵清晖仍似不解恨,劈头盖脸地向书僮身上抽去,书僮跪倒在地,他便抽打他的背脊,鲜血很快就将那青衣小僮的后背染成了褐色。
赵世子又抽打了几下,感到有些气急,胳膊也软了,这才将笞杖一扔:“爬出去。”
那小僮如蒙大赦,膝盖着地手脚并用,倒着爬出了书房。
赵清晖的亲随正守在门外等着禀事,见那浑身是血的小僮从旁爬过,踹了他一脚:“别脏了世子的院子。”
那亲随又在门外等了许久——赵世子发怒时,贴上去就是上赶着寻晦气。
世子近来火气特别大,动辄拿下人出气,半夜卷了草席从后门抬出去的就有三四个,打伤打残送去庄子上的更多,连夫人都忍不住来开解了儿子两回,叫下人熬了疏调肝气的药汤给他服,却仍然收效甚微。
那亲随却是知道底细的,世子想对齐王的外宅动手,筹谋了半年有余,越临近实施,他便越急不可耐。
赵清晖坐在案前缓了缓,目光在房中游弋,四周的墙壁、屏风上贴满了同一个女子的画像,或行或坐,或卧或立,或颦眉或浅笑,个个惟妙惟肖,这些都是他百里选一的得意之作。
心中的躁郁稍缓,他方才向帘外道:“进来。”
亲随低垂着头走进书房——这书房里到处都是阮三娘的画像,进去的下人不得乱看,若是叫赵世子发现,是要剜去眼珠的。
“怎么样?”赵清晖道,“什么时候收拾那贱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