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眠语气温柔地补充道。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提醒,但其实保姆做起家务活来肯定比她熟练多了,所以,她只是委婉地传递给两人一个讯息——我妈马上就要不耐烦了你们快肘啊!!!
“好的小姐。”
两位保姆迅速直起身来,弯腰倒退着离开,两条腿都快走出火星子了。
楚倾眠理了理裙摆,抬起眼睛来笑着说:
“他去换衣服啦,大家想听什么曲子?我来弹好了。”
她在这种时候问这话其实并不显得突兀,因为这算是楚家家宴或者聚会的惯例。
众所周知,楚倾眠钢琴弹得很好。
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都拿了个遍,名家评委赞不绝口,直夸她天赋与努力并存,百年难得一遇。
楚远江自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所以当然对此感到很是自豪,重金定制了一台施坦威钢琴专门摆在客厅,这样一来就很方便来访的客人欣赏自家女儿的琴声。
韦佩兰也是从小就学钢琴的,她像调整机械指针一样要求自己弹奏的精度和准确度,即便技术上无可挑剔,但也有老师委婉地指出,钢琴是很需要演奏者付出感情和沉浸在氛围里的,否则表演再好,无法打动人心,也就失去了乐器演奏最最重要的感染力。
韦佩兰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放弃钢琴的,但楚倾眠却在这一块完成的很好。
她一直是个感情充沛的孩子,小时候举着小短手踩着琴凳,连按琴键都费劲的年纪,随手弹出来的《summer》就能让钢琴老师会心一笑了。
“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您放心,我说这话并非看在您二位的面子上。”
老师如是说道:
“天赋异禀,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我知道她今后很难走艺术这条道路,但我可以很笃定地告诉您,倘若她想走,就一定可以有所成就。”
这位钢琴老师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严厉,韦佩兰还没听说过他给予谁家孩子这样高的评价。
果然,孩子存在的意义,就是父母人生的延续。
韦佩兰这样想着,向老师点头道谢。
彼时那个开开心心地欣赏着从手指间跃动出来的音符的小女孩,当然不知道面前这黑白琴键会就这样陪伴自己十余年。
不得不说,期间也难免有想一把火烧了它的冲动,尤其是在一个小节连续犯错的时候,简直红温到又想摔自己又想摔钢琴,大有这辈子都不想再碰钢琴的想法。
但最后,她也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学了过来。
直到圈子里的老师都不再认为自己有资格被她称一句“老师”,因为再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往后再想有所提升的话,只能靠自己悟。
回头想想,似乎从这一天开始,钢琴才真正成为了她的“朋友”。
“咚。”
楚倾眠提起裙摆,在琴凳上落座,伸手轻轻按了按琴键。
似乎也有段时间没有弹琴了,她想。
这些日子一直在忙公司和学校的事情,这时候再触碰到冰凉的琴键,居然像是见到了好久不见的旧友一样,让人有些想叹气。
不过这么多年,早就熟能生巧了,有时候她弹到一半甚至会有些走神,但依然可以凭着肌肉记忆将曲子完成,毫无意外地收获一大堆外行人的摇头喟叹,掌声雷动。
迎着其他人那里递过来的分外熟悉的期待目光,她指尖轻扬,流畅的音符如溪水般潺潺流淌而出,融入窗外的夜色。
苏成意换好衣服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少女一袭白裙,窗外的月光穿过纱窗落到她身旁,钢琴的音符仿若依稀可见环绕在她四周,如蝴蝶翩跹。
苏成意停下脚步,凝神细望。
她弹的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op.9 no.2》,非常经典的曲目。
像这样在全世界都闻名遐迩的名曲,苏成意从前听过许多名家演奏的版本,可是楚倾眠弹出来,又有所不同。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大小姐一坐到钢琴前,就会给眼前的画面镀上一层梦幻的滤镜,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因为太不真实了。
即便少女的睫毛在月光下细密可数,即便你方才刚牵过她的手指,即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笑起来酒窝的深浅。
这个场面依旧会让你觉得很不真实,因为它漂亮美好到不适合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苏成意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的侧脸。
显然在座的其他人也有着和他相同的感受,在这一刻里,四面八方各怀心思的家宴也短暂遗忘了它原本的目的。
好像所有人在这个夜晚来到这栋别墅里,就是为了听眼前这个女孩安安静静弹奏一首夜曲。
仅此而已。
比起肖邦来说,苏成意平日里听得更多的是巴赫,但毋庸置疑,此情此景,这首《降e大调夜曲 op.9 no.2》就是最合适的,连今晚的月光都只能为大小姐作配。
弹奏到最后一段全曲高潮时,c段结尾在旋律上从中音区到高音区渐强,快速的十六分音符音型持续反复中减弱到摇曳的主和弦织体结束。
苏成意从未见过对于这一段旋律如此贴合的处理,而楚倾眠轻描淡写地就做到了。
苏成意不由得想,大小姐的确很适合弹奏夜曲,因为她很轻易就能够将钢琴弹得浪漫而富有诗意,而肖邦正好是以“钢琴诗人”的外号所闻名的。
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在座的所有人都短暂忘却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作为听众,为这样绝赞的一段表演真心实意地鼓起掌来。
苏成意在掌声中继续往客厅走,目光依旧落在起身致谢的楚倾眠身上。
她牵起裙摆,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屈膝礼。
据说是小时候看白雪公主动画片学来的。
想到这一点,苏成意正在有些想笑,就看到了她手指上明显泛红的一片痕迹。
“.”
和他方才在自己身上看到的红色颇为类似,只不过看起来要严重得多,一看就知道这时候正泛着火辣辣的疼痛感。
显而易见,是刚刚泼茶水的时候烫到的。
那么,楚倾眠方才就是忍耐着这样的疼痛,完成了这首艳惊四座的《降e大调夜曲 op.9 no.2》。
苏成意抬起眼睛,恰好对上她遥遥望过来的目光,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明媚如春光。
不知为何,苏成意莫名感觉身上的红痕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