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还只是第一关,等下的提问环节才是重点。
老师清了清嗓子,却没急着点评,只是带头鼓起了掌来。“这位楚同学的表现很好,看得出来准备做得很充足,提出的话题也较为有意义。我希望下一周负责展示的同学们,可以尽量朝着这样的方向去努力。
好了,对于方才的展示有什么疑问的同学,现在可以举手提出来了。”
看来老师这是没有要亲自挑刺儿的意思了。
苏成意略微放下了心来。
同学提问的话,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太过超纲的问题。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楚大小姐的人气,老师话音刚落,“刷刷刷”四周的胳膊就举起来一大片。
楚倾眠愣了一下,礼貌地笑笑。
“嗯我刚刚看到这位同学最早举手,那就先请他来提问好了。”
她指了指第二排一个快要把自己的胳膊抻断的男生。
男生一跃而起,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低头看着自己在草稿纸上记下来的问题。
苏成意低低“啧”了一声,这家伙还真是一点就点了个硬茬儿起来。
这哥们儿长得就像搞物理的啊!看看他危险的发际线就知道了啊!
“楚同学你方才举例时提到了赖兴巴赫、费耶阿本德以及普特南,其他两位我还算是了解,关于费耶阿本德的多元论,你可以再具体阐述一下吗?”
问题还好,不算刁钻。
像楚倾眠这样的人,她既然会举这个例子,就代表她肯定有过一些基础的了解。
果然,她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回答道:
“多元论即是费耶阿本德关于通过多元理论之间的竞争以促进知识进步的理论,主张通过对理论的批判和扩散以反对科学中的教条主义”
没想到那男生眉头一皱,直接出声打断了她的论述。
“楚同学,我想听的不是这样层次肤浅的理论,我想听一些你自己对于他的理解。”
楚倾眠微微一怔,她只是查资料的时候将名词解释背了下来,并没有针对理论进行深度研究。
因为总共就几天时间,想做到那种程度显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摇了摇头,坦诚地回答道:
“实在不好意思同学,我对这方面的理解还停留在最肤浅的层次,没有办法和你聊得更.”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了。
这位男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便开始以一种质问的语气继续提问:
“众所周知,费耶阿本德因其观点趋于极端,维护和论证相对主义、非理性主义、反科学主义,提倡认识论无政府主义,一直被认为是当代科学哲学中的最大异端。
楚同学你既然选择了他作为举例的一环,为什么不做好相关的背景调研呢?你具体是支持他的哪一部分言论?你也和他一样批判逻辑实证主义么?”
他这咄咄逼人的架势的确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老师和同学一时间都有些傻眼。
台上的楚倾眠更是懵住了,她就随便举了个例子,谁曾想跟纵火烧了牛尾巴似的?
“那个.”
楚倾眠艰难开口,想说同学你先冷静一点。
但眼镜哥口若悬河,沉浸在自己的批判性演讲之中。
很显然,这头牛大有控制不住的势头,它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似乎要创翻这个教室所有人。
老师倒是很想开口制止,但讨论时间十分钟是他自己定的,没超时之前,他都没理由阻止。
于是牛很自由地东冲西撞,楚倾眠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想:
算了,他都这样了。
“是的,同学伱说得很有道理。”
“天啊,真是新奇的角度!”
“嗯嗯嗯,我当时居然连这都没考虑到,粗心大意!”
精神状态非常之稳定。
不过后排某位棒球帽男可就没这么好的耐心了。
在眼镜哥再一次就费耶阿本德的理论进行批判的时候,他慢悠悠地开口道:
“盲目将费耶阿本德看作是一个否定方法和理性、主张自由意志和离经叛道的无政府主义认识论者的人,我有理由认为,他的理论依据全盘来自于百度百科。”
他话音落下,前排的人齐刷刷地转头往后看。
苏成意感觉这些眼神里很明显写着感激二字,就像是:娘希匹,终于有人出手了!
楚倾眠这才注意到苏成意居然坐在后排,顿时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此时尾巴着火的牛终于撞到了篱笆上,他停下发言,也转头去看这位忽然插嘴的人。
这下不站都不行了。
苏成意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拉开椅子站了起来,迎上那人探究的目光。
“当然了,这个问题其实更多的是哲学范畴。在量子力学的领域抓住这一点不放,有跑题的嫌疑。
但同学你既然诚心诚意地提问了,看起来就是对此颇有研究。那么,基于这个观点,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讨论。”
苏成意理了理衬衫袖扣,淡淡说道。
他向来有种安静沉敛的气质,说出来的话莫名就是让人信服。
不会像喷火的牛一样暴民跳脸,逼着你承认他是对的。
“若是认真阅读过他的《反对方法》以及《自由社会中的科学》,便会非常轻易地认识到,他的非理性主张更接近于理性主义否定语境下的同构,而并非旨在否定一切既有方法论和理性原则。”
苏成意慢悠悠地说着。而好巧不巧,这两本书他还真看过。
谁让他以前无聊呢
而那位眼镜哥的确没看过,所以他也无从证真伪,一时间居然连如何还嘴挣扎一下的思路都没有。
“如果是通过百度百科或者公众号推文来了解的话,可能会看到他的“多元方法论”被严重过度解读和刻意歪曲之后的版本。
这原本无可厚非,学习知识的渠道原本就多彩多样。
但你如果也同样只是学到了一点皮毛,便迫不及待地将其用作武器来攻击其他同学。
此等行径,倒是符合无脑将费耶阿本德打为极端分子的群体。”
苏成意抛出结论,悠哉哉重新坐下。
楚倾眠沉默了半晌,忽然察觉了他话中的重点——“也同样只学到了皮毛”。
!!!
怎么有人来救场还要无差别攻击一下的呀!
笑了十五分钟的楚倾眠同学终于失去了表情管理,悄无声息地瞪了他一眼。
苏成意勾起嘴角笑了笑,一副看乐子的神情。
这两人眉来眼去一遭,倒是没引起众人的注意,因为他们都去看那位被说得面红耳赤的眼镜哥了。
“叮叮。”
老师定的闹钟响起来,他咳嗽一声,再次带头鼓掌。
“很精彩的辩论啊。一个简单的举例居然能够引出这么多有趣的讨论,咱们的同学思维还是很活跃的哈。”
楚倾眠抱起资料回到座位上,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坐了这么前排。
跟苏成意都隔了十万八千里啦!
等到第三个同学上台,楚倾眠才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回头瞄他,却发现后排那个位置上空空如也。
他似乎看完自己的展示就起身走了。
楚倾眠摊开笔记本,在q版苏成意的脑袋上歪歪扭扭地写:眠大王の苏小怪。
大王叫我来巡山的那个小怪。
盯着苏小怪的横线嘴巴看了一会儿,楚倾眠转过头去,为生平第一次早退找了借口。
“老师,我身体有点舒服,跟您请个假。”
老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