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何垂衣从屋檐上跃了下去。
他脚步匆忙,朝今天遇到斗篷人的街走去。夜晚,街边只有稀疏几盏灯笼亮着,何垂衣赤红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小跑着,不断地东张西望。
等他跑得气喘吁吁,才想起自己的蛊来。他从袖中取出沧海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这股笛音出乎意料地有些断断续续,似乎吹奏笛子的人的手已经拿不稳了。
随着笛音响起,一只通体血红的蛊虫从他发冠中爬了出来,爬过他苍白的脸、裸露在外的皮肤,最终循着熟悉的血肉的气息爬向一条阴暗的巷子。
何垂衣眼前一亮,忙不迭地跟在蛊虫身后。
漠竹真的在这里!
蛊虫爬进一间熄了灯的客栈,何垂衣等不及明日再来,直接破门而入,巨大的声响惊动了熟睡的掌柜,他披着外衣走出来,正要破口大骂,见何垂衣来者不善的眼神,当即住嘴,笑容僵硬地问: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何垂衣抿着唇瓣,见蛊虫朝阁楼爬了上去,他便道:找人。
说罢,他根本没多余的耐心和掌柜的纠缠,越过他就向阁楼走去,掌柜的有心阻止但见他行色匆忙还是住了口。
上了阁楼,蛊虫钻进一间客房,何垂衣见后脚步不禁快了两分,待到门前正想推门而入,门却被人从里打开了。
漠等看清门内的人时,何垂衣猛地住了口,虽然此人穿着与斗篷人相似,但并不是漠竹。
漠小阡?白天的人是你?何垂衣沉下脸来,不免有些失落。
漠小阡也没想到来人是何垂衣,两条秀眉狠狠皱在一起,眼神不经意往房间内瞥了瞥,冷哼道:是我,没事儿你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何垂衣堵着门不动,往门内看了看,笃定地说:不是你。
除了我还有谁?大哥吗?漠小阡白了他一眼,大哥为了你身受重伤,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漠小阡你嘀嘀咕咕干什么,不是让你下楼看看什么动静吗?万一狗皇帝的人追来了
漠小阡脸一青,咬牙切齿地回头瞪了一眼,废话那么多,有这精力,你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听见这道声音何垂衣扬眉一笑,直接道:他在里面。
在里面又如何?他不想见你,你别白费力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
漠小阡,有人来了?是何垂衣吗?让他进来,我有话和他说。
漠小阡气得牙痒痒,你爱什么就干什么,再管你我就不信漠。
他让开了路,何垂衣也不客气,点头道谢就走了进去。
何垂衣走进房间,漠竹披着斗篷笔直地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锭银子,也不看何垂衣,眼神始终看向窗外。
虽然脸色苍白,大致看上去无大碍,何垂衣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你的伤好些了吗?
闻声,漠竹身形怔了一瞬,依旧没有看向何垂衣,手里紧紧攥着银子,浑身气息低沉极了。
托你的福,还行。他语气淡淡的,感觉有几分疏离。
何垂衣眉心一皱,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的人是你。
他身份非凡,我以为他会伤害你。漠竹语气依然波澜不惊,听得何垂衣心中更加愧疚。
对不起,他救了我。
又有人救了你?何垂衣,漠竹讽刺地笑起来,是不是,为了报答他,你什么都可以做?
不是
别说笑了。漠竹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东西,继而抬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何垂衣像察觉到什么,一瞬间连呼吸都冻结了。
我向你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在雪竹镇我不是故意抛下你、今天我也不是故意伤你?
那是什么?
这般着急的何垂衣他从未见过,此刻居然生出一些耐心来,观赏着何垂衣少有的手足无措。
这一瞬,何垂衣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心里漫起的恐慌打乱他的思维。
是
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不,是不需要阴风寨了。
似乎是不愿再为难他,漠竹低声笑了笑,最终将脸上的情绪收尽,把手里的银子递向何垂衣,面无神情地说:何垂衣,这一两银子,我还给你了。
何垂衣瞳孔骤然大睁,像被蒙上一层雾色,整个人单薄得不像话。
何垂衣,从今往后,你与我、与阴风寨再无瓜葛。
我不要阴风寨不是给银子什么都做吗?你把银子收回去
不。漠竹嗤鼻笑了一声,从今以后,阴风寨再也不接关于你的委托。
漠小阡推门而入时,房内的气息像被冰冻了一般,两人一动不动地僵持着。漠小阡莫名其妙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后看向漠竹,心中不禁有些讶异。
方才还躺在榻上随时可能丧命的样子,怎么这会儿不仅穿好了衣服,还特意束好了头发?怎么半月不见面,再见了还得捯饬捯饬自己?
你们说够了没?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漠竹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下起了逐客令:你先出去。
得。漠小阡耸了耸肩,转身向外走,边道:我自讨苦吃,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剧场:
你喜欢那条狗吗?
小皇帝伸手,默默地抱进怀里:不喜欢。
漠竹剧场:
漠小阡在和谁说话?何垂衣?
他来道歉了?
啊啊啊不行,快快快穿好衣服!头发怎么这么乱?快束好!
我得装作绝情的样子,让他不敢有下一次!
来了来了!他来了!
绝情绝情绝情!
不行啊,他这么讨人喜欢,我一看到他就没气了!
不看他不看他!看窗外!假装我很绝情!
何垂衣,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呸呸!瞎说的!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听见了吗?宝贝儿我需要你!
第45章 假戏真做
何垂衣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指忽然无力地松开, 沧海笛瞬间脱手而去, 一道清脆的碰撞声在房间内响起。
漠竹
漠竹保持着将手伸出的姿势, 看向何垂衣的眼神陌生极了。
何垂衣的心在那一瞬完全空了,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找到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了, 原来都只是昙花一现。
既然如此, 最初就不该遇见这个人。
漠竹,我向你道歉行不行?你踹回来,我绝不还手, 你被谁伤了?我替你报仇,你等着。何垂衣弯腰拾起沧海笛, 漠竹的声音淡淡从头顶传来:不必了。我自己的仇我会报,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