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到周凯耳边,悄声道:我们亲眼看见的,梁王拿着匕首,疯了似的捅,拉都拉不开满地都是血。
竟真的是他,皇子亲手杀死太上皇,是皇家的丑闻,难怪要编出个莫须有的刺客来周凯好容易消化完毕,又问:那陛下呢?
夜里皇上是去见了太上皇的,赵辅不可能莫名其妙出现在太上皇面前,只能是皇上召见
陛下受了刺激,头风犯了,太医刚施了针,又开了安神药如今是两位相国大人主持大局,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建议陛下明儿一早扶灵回京。
两位相国主持大局?那潜王呢?
听说这两位上门,人都没见到,只得了一个字滚。常文涛叹道:可见潜王殿下是真不想当皇帝,否则再怎么也不会是这般做派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皇上属意与他,诸位大臣也说他处理政事既有魄力,也不缺章法,是个可造之材,可偏偏就
周凯心乱如麻的往回走。
先前太后驾崩,他并没有多少感觉,毕竟他母亲并非嫡出,他和太后并无血缘关系,虽有外祖母的名头,但除了逢年过节随大流一起请安问好,连单独说句话都是没有的,更别提感情了。
但是太上皇,却是他的亲外公,且在他长大之后,时常叫他过去说话,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不忘给他留一份,虽然他知道太上皇对他的青睐,更多是因为乾帝对他视若亲生的缘故,但到底还是存了一份期待。
先前乾帝打发他去伺候太上皇,也存了保全他的意思,虽然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乾帝站在一起,却并不代表,他对太上皇的生死无动于衷。
越来越多被钟声惊醒的人赶来询问情况,报丧的小太监也朝各处赶去,周凯发现来来往往的这些人,虽面带哀色,其实却是高兴的。
他忽然惊醒:眼下,竟然是最好的情形。
皆大欢喜。
太上皇三个字,本身就是一面旗,就好像改朝换代之后,总有前朝太子从各地冒出来一样,不管太子本人如何,只要有这个人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打着他的旗号行事,也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攀附与他,何况太上皇本身,还有不小的势力他只要活着,就代表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太上皇死了,乾帝一脉的人不必再担心他兴风作浪,让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太上皇一脉的人,除了死忠,也松了口气:若太上皇不死,为了免除后患,乾帝势必将太上皇的所有羽翼剪除干净,但是现在,却说不定会放他们一马
太上皇死的好啊,不仅死在了正确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死在了正确的人手中。
以如今的局面,若太上皇出事,无论是被刺还是病逝,无论凶手是谁,是否被擒住,大家都会想到乾帝头上,觉得是乾帝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毕竟太上皇就在乾帝手中,且太上皇一死,获利最大的便是乾帝。
但若杀人的,是同太上皇一起逼宫的,被他挑选出来准备继承皇位的那个人,却又不同了。
普通百姓,只需知道太后与太上皇先后离世就够了,而地位够高,有资格知道内情的,也只会感叹一句自作自受,再不会疑心到乾帝或其他人身上。
周围光线越来越暗,又忽然亮了起来,周凯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到了贾玩药浴的地方,看着殿内隐约的光芒,脑海里无端浮现某人胸口的血渍。
你杀人了?
嗯。
你杀了谁?
你不会想知道的。
忽然不寒而栗。
翌日,乾帝带领文武百官扶灵回宫,潜王赵轶因旧疾复发,暂留别宫养病,侍卫副统领贾玩率一队大内侍卫及前锋营将士,护卫左右。
一晃数日。
留在别宫的侍卫眼神越来越黯淡,越来越多的借故在温泉殿外流连,却因某人的禁令,不敢擅入。
贾玩却睡得很好,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这次更是格外香甜,仿佛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腹中,被人爱惜的抱在怀里,浮在水中无一处不温暖,无一处不舒适。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这样一直睡下去,睡到天荒地老但问题是,他饿了。
饿的抓心挠肺,饿的胃里像着了火,饿的每个细胞都在哀嚎哼哼唧唧了几声,也没人善解人意的给他喂点吃的,只好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睛。
然而却没有光线照进黑暗的世界这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了?又投胎了?怎么不喝孟婆汤这种小概率事件,还能遇到第二次的吗?
贾玩下意识的挣了一下,于是带着另一个人一起歪进了水里,猝不及防之下喝了一大口洗澡水,味道又苦又腥又涩,复杂难言什么玩意儿?
他下意识的向上扑腾,偏偏浑身软的跟面条似的,抱着他被他一起拖下水的那个人也在努力将他向上托,偏偏力气也小的可怜
好在水不深,坐起来脑袋就能露外面,贾玩喘了口气,又去拖水底下那个人刚刚扑腾的过程中他也认出来了,赵轶。
这人个子高,手也大,还一手的茧子,一摸就知道是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暂时摆脱了两个大男人一起淹死在不到一米深的水里的可笑命运,贾玩坐在水里,喘着气碎碎念:干什么呢?这是准备把我腌入味儿了好炖汤呢?
从头到脚一股子药味儿,难闻的要命。
这人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挨着贾玩缓了一阵,就开始手软脚软的把人朝某个方向扒拉。
他不说贾玩也知道,那边就是岸了,也奋力朝那个方向爬,一边不忘去拖赵轶,生怕自己不小心一撒手,又得去水里摸他。
外面有人没有?好歹进来个人啊!救命了
贾玩喊了一声就放弃了,第一次发现,原来大声说话竟然是这么耗体力的一件事儿,他这会儿中气不足,说话跟小猫哼哼似的,大概也就赵轶能听见。
只得认命的自己爬,一边拖着赵轶。
赵轶也在爬,边爬边摔跤,还不忘拖着他一起。
好在赵轶神志清醒,指的方向也对,没什么陡坡,两人就那样互相拉扯着,竟也上了岸,一起趴在地上喘粗气。
贾玩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练功的时候没有,站岗的时候没有,杀人的时候没有半米深的水,竟要了老命了。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转过屏风后忽然顿住:阿玩?阿玩!
周凯的声音里尽是狂喜,脚步骤然加快,在贾玩身前不远停下,小心翼翼:阿玩?
贾玩努力伸手表示自己是活的,没摸到周凯的鞋子,倒被人先抓住了手,周凯声音哽咽:你真的醒了,阿玩,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叫太医
贾玩反手去抓他准备抽离的手,没能抓住,周凯倒是察觉了:阿玩?
饿
周围安静了片刻,然后响起周凯噗嗤噗嗤的笑声,几声过后,索性放肆大笑起来。
贾玩有气无力的骂:笑,笑个屁,再笑我一巴掌拍死你!
见周凯越笑越大声,贾玩恼羞成怒,从身上摸了块在水里沾上的,不知道是橘子皮还是梅干的东西,狠狠丢过去,掉在离手指二十厘米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