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苦笑:何止是凶险。
又道:贾大人身上外伤看着可怕,其实是最不打紧的,但我们能处理的,却只有外伤。
他几日前便身受重伤,险死还生,绝不该和人动手才是,可他今日连番恶战不说,还在油尽灯枯之际动用禁术,伤及本源,连五脏六腑都有衰竭之像如今他脏腑脆弱,一滴水下肚都呕血不止,更别提用药了下官无能,实在是无能为力
左相再问:可知他动用的是什么禁术?
院正摇头,道:下官不知,只是所谓禁术,无不是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一时的实力大增,事后即便不死,也会沦为废人,寿元大减,武功全失以贾大人眼下的情形,也就两三日的光景了。
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几人神色黯淡下来,好一阵右相才道:逸之之前也受过伤,都痊愈极快,或许
院正苦笑,道:贾大人之所以体质远胜旁人,是因为他所习内力颇为奇特,有枯木逢春之效,如今他不仅内力点滴不存,连经脉都在枯萎实在是回天乏力啊!
左相默然片刻,道:我那里还有一支百年人参,稍后便派人送去,烦请院正大人派人熬制出来添在药浴之中。
院正劝道:百年人参用来药浴实乃暴殄天物,而且贾大人的伤根本不是药浴能救的,别说百年人参,就是千年万年的,也没用啊!
左相打断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值得的且不说大义,今日若非逸之,我等此刻只怕已以身殉国院正大人,万望
他说到一半竟说不下去,对院正深深一揖,转身大步离去。
右相道:此次我也带了些许药物过来,稍后也要烦劳院正。
我那里有两株灵芝,不知年份,但也算难得
我那里
带这些灵药过来,原是为了探望中毒吐血的太上皇,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帐内,乾帝长身而起,道:过去看看吧!
刘总管没敢提醒他从那边回来才半个时辰,低头在前面引路。
贾玩养伤的营帐并不远,乾帝掀开帐门,就看见少年在锦被中缩成小小的一团,长发披散,肌肤薄透似玉,唇色苍白不见半点血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动不动。
乾帝心中一阵酸涩。
明明不必趟这趟浑水,明明已经下令他保全自身,偏偏傻乎乎的来了,又傻乎乎的不走,遍体鳞伤、一身血衣挡在所有人面前,明明已经千疮百孔、油尽灯枯,却强撑着一口气,不肯退,不肯倒。
谁能想到,所谓血衣人屠杀人如麻,一迈步便吓得武林群雄如鸟兽散的血衣人屠,不过是个傻的要命的小笨蛋。
林如海啊林如海,你怎么把个孩子,教成了这幅傻样儿。
他虽贵为九五之尊,后宫有佳丽三千,膝下有儿女成群,还有千万将士、满朝文武为他效力,看似风光热闹,可是还有谁能像这个傻孩子一样,一次次不顾性命的将他挡在身后?
伏在床边的赵轶抬头,唤了一声父皇,便再没有多余的话,托着少年的头,将下面的软枕抽了出来,又将折叠整齐的衣物一层层塞进去。
轶儿,你在做什么?
赵轶头也不抬,道:枕头太高了。
乾帝涩声道:轶儿,你让他安生些吧!别再折腾他了。
赵轶恍若未闻,将垫高的衣物又抽了一层出去,细细的整理平整,才松开手让少年枕上,看了一阵之后,又动手将他的头按的低了一些。
乾帝皱眉道:赵轶!
父皇放心,我没疯。赵轶抬头,露出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眼神却是平静的。
太医说只要他内力重新练回来,就能活我记得他说过,他练的先天功,取的是婴儿初生时那一缕先天之气,故而最初练功时,效仿胎儿在腹中时的蜷缩之态,待小成后便不再拘泥于此
我帮他把姿势摆好,他就能练功了练出内力来,他就能活了。
之前一直没能成功,一定是枕头太高了,我听说婴儿初生的时候,是不能用枕头的
轶儿,乾帝鼻子发酸,打断道:你冷静点,逸之如今人事不知,你就算替他将姿势摆好,他也
赵轶平静道:别人不行,他可以。
乾帝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账外却传来兴奋的声音:殿下,殿下!九百年的人参,我拿到了!里面还有许多灵药呢,够阿玩用很久了
门被大力掀开,抱着大大小小盒子冲进来的周凯僵立在原地:陛、陛下
赵轶抬手:参。
周凯哦了一声,迈着僵硬的步伐从乾帝身边绕过,将一支人参放进赵轶手里。
赵轶切下几片薄片,捏开少年下颌,将他嘴里的参片取出来换上新的。
乾帝待他做完,才看向周凯,问道:九百年的人参哪里来的?
周凯缩着脖子不吭气。
乾帝喝道:说!
九百年的人参,连他宫里都没有,他知道的,也就太上皇身边有一支。
周凯吓得一个哆嗦,嗫嚅道:刚刚从别宫里抢救出来的
乾帝咬牙重复:抢救?
对!周凯豁出去了,脖子一梗,道:方才别宫失火,我和弟兄们冲进去救火,抢救出来的!
别宫失火,要你们去救?乾帝几乎被气乐了:药不够告诉朕,朕派人去取就是,居然瞒着朕去抢太上皇周凯,你好大的狗胆!
周凯呐呐道:不是抢,是抢救
乾帝抓了杯子要砸,举起来又放下,问道:怎么失的火朕就不问了,朕只问你,别宫的禁卫军呢?就这么看着你们冲进去抢东西?
周凯偷偷看了眼赵轶,声音细若蚊蝇:别宫着火,他们还不许我们去救,分明就是想谋害太上皇,所以被京营的大军杀光了。
杀光了乾帝身形一晃。
赵轶淡淡道:父皇不必担心,我自会向文武百官解释,事情是我做的,和父皇无关,父皇毫不知情太上皇那里
他一字一句道:我也自会去请罪。
乾帝深吸口气,无力道:太上皇呢?
赵轶冷笑一声。
周凯忙道:太上皇好好的在宫里呢,我们哪敢惊扰陛下,如今别宫都在京营的掌控之中,咱们搬进去吧!我们就只烧了一个马房,其他地方都好好的这破帐篷既不防寒又不防风,蚊子还多
只烧了一个马房他倒宁愿这群混账把别宫烧了大半再去救火!
乾帝气的发颤,手指在他头上虚点,最后一拂袖,大步出门,对刘总管道:召集左相等人前来议事!
见乾帝背影消失,周凯脸上哪还有半点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