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下意识的加快了几分,前面的队伍却停了下来。
安静了许久之后,窃窃私语声才敢四下响起:怎么回事?
前面怎么了?皇上的御辇好像都停下了。
听说别宫大门没开。
不是吧?
嘶
面面相觑。
照常理而言,早在皇帝起驾之前,就有人快马前来报信,这边提前将诸般事物安排妥当,待圣驾来时,可长驱直入前往拜见太上皇,剩下的人再分别从各门次第进宫,但是现在别宫这是故意把万岁爷关在外面?
这也太太什么?太过分?太荒谬?还是太吓人?
御辇就停在宫门前一里之外,乾帝面无表情的坐在上面,看着一波波的人上前。
已经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前锋营敲门不开,刘总管喊门不开,诸位皇子宗室跪求不开,左右相国苦劝不开
所有人噤若寒蝉。
谁能想到,两位圣上之间的矛盾竟然激烈到了这种地步,只是即便两位圣上之间水火不容,太上皇也不该阻拦皇上前去祭拜太后才是,毕竟孝道大于天除非除非太后娘娘的死,和
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深想:据说那碗参汤,原是呈给太上皇补身的,因太上皇心疼太后,才邀太后共进
臣无能,左相无功而返:皇上,臣请只身入宫,当面劝说太上皇陛下
乾帝抬手打断:不必。
轻拍扶手,起身下辇,向别宫大门走去,其他人忙紧随其后。
别宫围墙修的很高,虽比不上京城城墙和紫禁城的宫墙,也没有护城河与吊桥,但女儿墙、箭楼、垛口等设施齐备,城墙上两排禁军站的笔挺,仿佛没有看见城墙下的人。
里面何人管事?刘总管大喝:圣驾在此,还不速速开门!再不开门,休怪国法无情,治尔等一个欺君之罪!
喊过三声之后,才有人匆匆上了城楼,高声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太上皇身体不适,太医说要静养,见不得这许多人,太上皇说了,皇上若有心,便请一个人进来吧!
右相沉声道:陛下乃一国之君,出宫在外,身边岂能无人护卫,且为太后尽孝,又岂是陛下一个人的事?烦请转告太上皇,若太上皇不欲见人,请容我等将太后娘娘的遗体移出别宫,迎回宫中安置。
太上皇说了,太后娘娘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左相正欲开口,被乾帝抬手打断,淡淡道:吩咐下去,退后五里,扎营。
陛下万万不可
乾帝轻嗤一声:太上皇铁了心不开门,他不就地扎营,难不成就此打道回府或直接派兵杀进去?又或者,跪死在这宫门口请罪?
淡淡道:营中另设灵堂,明日移棺回京。
左右愕然:另设灵堂也就罢了,移棺回京是什么鬼?难不成今夜硬闯别宫抢夺出太后娘娘的尸身,又或者撇开不管,移一口空棺回京做做样子?
无论是哪一种,都未免对太上皇,对太后太过不敬了。
左相嘴巴张合了数次,才憋出一句:是否让钦天监算个吉日
朕看明日便是吉日。乾帝不再理他,转而吩咐周凯:你领几个御医进去,给太上皇请安,末了也不必回来,就在里面替朕服侍太上皇派人报个平安便可。
周凯欲言又止,最终低声应是。
他是公主之子,太上皇和太后是他外祖父母,由他进去确实合适,但此行中不乏和他身份相似的人,并非非他不可与之相比,他更愿意守在乾帝身边。
乾帝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却谁也没敢多话:对面宫里住着的,是当今太上皇,是皇帝的生父,对面宫里躺着的,是仙逝的太后,是皇帝的嫡母既兴师动众来了,即便进不去门,无论如何也该在门口磕上几个响头,表表孝心才是,乾帝却连跪都不跪一下,只做做样子走一圈便算完事。
太上皇将皇帝关在门外,诚然是全然不顾皇帝的体面,然而皇帝,何尝不是半点不给太上皇颜面。
然而孝道大于天,皇帝这般与太上皇斗气,吃亏的是自己啊!
离京数百里外,一辆青绸马车中传来一声轻咳。
驾车的大汉耳清目明,微勒缰绳,将速度缓了下来,道:贾大人,您醒了?
车内传来一声略带困倦却依旧足够动听的声音:我睡了多久?
已有两日了,车夫答了一句,又道:贾大人您饿了吧,先用点心垫垫肚子,到了前面镇上,小的就去给您买些热食。
车内人嗯了一声,道:不说只三百里吗?怎的现在还没到?
车夫道:大人伤重,小的怕车内颠簸,不敢走的太快,不过也只差半日路程,等到了地方,大人先在客栈歇息,待小的打探好消息,大人再见机行事不迟。
你家主子是这么说的?
车夫直觉有些不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称是,想到传说中这位爷的脾气,背上不由冒出冷汗。
好在车厢内只传来一声不置可否的哦。
车夫屏息了好一阵,见里面再无声息,这才松了口气,重又一个甩鞭,马车速度稍快。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努力完结中,难免有些仓促,还望海涵。
第104章
队伍里营帐是不缺的, 搭建的也熟练,毕竟路上就要住两晚,只是满心以为能喘口气的人, 如今只能露宿荒野,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失望归失望, 啰嗦抱怨却是不敢的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暗潮汹涌, 便是傻子都看出来了,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眼前便是一场惊涛骇浪,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受些辛苦算什么?
连宫人们的窃窃私语都停了,个个噤若寒蝉, 唯有在错身而过时, 交换一个忐忑不安的眼神。
一切布置停当已是月上中天,用过晚膳,有资格跪灵的都去了灵堂, 剩下该干活的干活,该巡逻的巡逻, 一切有条不紊又寂然无声, 唯有熊熊燃烧的篝火,偶尔传出噼帛一声。
荒郊野外,便是皇权如天,也不能凭空变出高楼广厦来,所谓灵堂, 不过是一座不算大的帐幕,里面供一口空棺。乾帝以及皇子宗室留在账内,其余众人, 任是平日里钟鸣鼎食、仆从如云,此刻也只能跪在荒野之中,忍受蚊虫叮咬、春寒料峭,怕是一辈子也不曾这般辛苦过。
朦胧月色下,无数火把将四周照的亮如白昼,火光下,大乾最位高权重的那拨人,正白衣素缟、面无表情的跪一口空棺。帐幕内,有哀哀恸哭声传来,夜风中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帐幕内比外面阴暗几分,本该跪在最前列的乾帝负手长身而立,看着那口空棺,神色莫名,离他最近的三皇子赵辅哭的涕泪横流、几欲昏厥,余下的人却不敢这般真情流露,既不敢哭,更不敢笑,只低低的埋着头,一脸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