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微微垂首,又是一声得罪,双手举起只剩半截的短棍,深吸一口,狠狠抡了下去,砸在贾玩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长棍他使的生疏,如今长棍变成短棍,却用的顺手的很。
贾玩浑身又是一震,却很快稳住,脸色依旧淡淡,连睫毛都没颤抖一下,只是唇角再度漫出的一缕鲜血。
背后,一道刺眼的血痕在雪白的衣襟上浮现。
惜春身子晃了晃,在身侧玉盏的胳膊上重重捏了下。
玉盏脸色惨白的回头。
惜春涩声道:去熬参汤,最好的参,浓浓的汤。
他这个弟弟体质特殊,不管什么伤什么病,都不必开方,喝参汤吃灵芝就对了。
玉盏点头,担忧的看了眼已经挨下第四棍的少年,转身快步离开。
七八
所有人在心中默数。
少年背上,越来越多的血渍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少年神色依旧淡漠,脸上几乎看不出痛苦之色,但身体的震颤,鼻尖的冷汗,和从紧闭的唇角漫溢出来的鲜血,让人知道他并不轻松。
二十二十一
贾玩噗的一声,喷出半口鲜血,后半口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整个人差点栽倒,双手按着地面,方才撑起身子尚未跪正,身后棍棒又到,顿时闷哼一声,几乎再次栽倒。
贾母等人已是两眼含泪,手里死死捏着帕子,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棍下去,少年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那他们贾家,也就彻底完了。
少年低着头,眼眸也低垂,脸色苍白,睫毛上沾了冷汗,显得又长又黑,看起来脆弱的厉害,肩膀也单薄然而后面一棍复一棍的压下去,他却再也没有倒下过,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幕,只是错觉只是胸口滴落的鲜血越来越多。
他恍若无事,行刑的小顺子神色却越来越狰狞,每一棍下去,都咬牙切齿,眼中透出癫狂之色,嗓子里发出困兽般的吼叫,不像是在行刑,倒像是在和无形的凶兽搏命,你死我活再无先前的怯弱之态。
二九三十!
最后一棍落下,小顺子脸色煞白,短棍无力脱手,踉跄退开几步,神色不安的看向宣海。
宣海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眼睛死死盯着贾玩。
少年缓了缓才有反应,转头看向小顺子,问:打完了?
他无疑是狼狈的,身上血迹斑斑,连嘴唇都是惨白的,脸上被汗水浸透,发丝一缕缕的粘在脸颊上然而神色不见半点狼狈,声音更是平静。
小顺子勉强笑笑:打完了。
少年点头哦了一声,先抬起右腿,然后是左腿,最后撑着膝盖站起来,拍拍衣襟上的灰尘,直起腰身,然后轻轻挽起袖口。
只这一个动作,让小顺子脸色再白三分,宣海也一个哆嗦:你想做什么?
贾玩懒洋洋伸手一指小顺子:他方才多打了我一棍自然要打回来。
众皆哗然,贾蓉膝盖一软,差点跪了:这是要干什么啊!好容易事情了了,棍子也打完了,咱赶紧回去躺着治伤行不行?您老人家惹是生非自己无所谓,可咱们脆弱的神经经不住啊!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太要命了不就是多打一棍吗?您老人家活蹦乱跳一点事儿没有,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再不然,咱过了今天再算这笔账行不行
贾政抹了把脸,他现在已经麻木了,每次他觉得死定了的时候,那小子总能蹚出条生路来,每次他觉得万事大吉,终于结束的时候,这小子总要惹出点别的事来
只听宣海怒道:众目睽睽之下,贾大人休要信口雌黄!我们数的清清楚楚,三十棍,一棍不多,一棍不少!
贾玩随手朝身后一指,道:怎么,方才那一棍不算么?
宣海顿时语塞,先前禁军动手时,贾玩确实是先挨了一棍才动的手,只是发生的事情这么多,谁还记得那一棍的事?
贾玩揉着手腕走向小顺子,道:一棍换一拳,小爷我不占你便宜,别抬太上皇陛下压人,便是太上皇面前,也是这个理儿!
小顺子仓皇后退,惶然道:方才是小的错了,贾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小的给您磕头赔礼
当真跪下,连连叩头。
贾玩嗤笑一声,脚下不停,道:赔礼有用,还要捕快作甚?莫玩这些虚的,过来接我一拳是正经你满京城打听打听,小爷我是那种挨了打不还手的人吗?
这一点,哪用得着满京城打听,方才他就亲眼看过了!小顺子跪在地上,双膝不断后退,悲愤道:方才明明是你说的还剩二十九棍!
若不是贾玩先说了这句话,他未必会算漏那一棍!
哦,贾玩随口道:那是我数错了。
宣海道:既然是你自己数错了,那也怪不得小顺子
小爷我可以数错,你不能打错!贾玩冷笑道:敢情小爷我挨棍子,还得自个儿数数?我怎么就这么贱呢我?
那张狂的模样,气的宣海浑身发抖,道:那又如何,你别忘了,咱们奉的是太上皇的旨,便是不小心多打一棍
贾玩冷冷道:太上皇的旨意也敢轻忽,一样是死罪,倒不如老老实实挨我一拳来的痛快!
再不同他们废话,脚下猛地加速,整个人扑了上去。
宣海急声道:贾逸之,你敢动他!他是太上皇的人!
贾玩充耳不闻,宣海连声道:拦住他,快拦住他!
却哪有人来得及?
兰舟攥着刀柄的手紧了紧,重又松开:他没这么快忘记,今儿死的那个禁卫,虽有取死之道,且受致命伤在前,但真正要了他的命,让他死不瞑目的人,却是这个阴险之极的小太监。
小顺子悲呼一声:我跟你拼了!
猛地前扑,翻滚,袖中利刃滑落在手心,只在指间闪过一丝寒光,划向贾玩脚腕。
这一招,不可谓迅速,不可谓不阴毒,可惜比起前世打小打架,今生打小杀人的贾玩,终究差的太远第一脚踢飞匕首,第二脚踩在脖颈。
小顺子咬着牙,双手死死抵住贾玩踩下来的右脚不求脱身,只盼多坚持片刻,能有人来援手。
时间每一秒都漫长的如同一辈子,他觉得自己顶住的,不是一只脚,而是一座山他已经绝望,只剩下一点强烈的求生欲苦苦坚持,忽然,几滴腥咸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却是少年这一番动作牵动内伤,又忍不住吐了血,落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