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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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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僧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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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气话,缁宣晓得,从容地在案上拿点心吃,冷笑道:“你要去我不拦你,你只管去。”

巧兰愤愤瞪他一会,又歪下腰去伏案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炕桌捶得“咚咚”直响,“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是造了什么孽嫁到你家来,我一个官家小姐,连个商户女儿也比不上!这就罢了,如今连个烟熏火燎的油媳妇也把我踩了下去!有个丈夫是个死人,一门心思向着别人要气死我!气死我于你们有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你别想!”

待她哭得没了力气,缁宣也得给个甜枣,便起身递给她一个剥了皮的橘子,手背将她的肩碰两下,“好了好了,谁又招得你不痛快,你只管来骂我。大过年的,给人听见岂不是白招笑话?”

巧兰也懂得见好就收,端起腰泪涔涔地剜他一眼,接了橘子,“还不是今日那贞大嫂子不知错搭了哪根筋,想起来到厨房里炸了些果子,给太太屋里也送了些。你是没听见,太太当着人将她好一顿夸,将我好一通贬。什么人家的媳妇好,人家的媳妇会说话会办事,我就是好吃懒做,一事没能为!”

语气虽狠,此刻却知道放低声音来,恐怕给底下坏心眼的下人听见。缁宣那档子事是大事,他们就是听见一耳朵,也不敢搬嘴。但背地里埋怨婆婆,这禀报上去就是讨巧的事。

缁宣只好笑着劝她,“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就为这哭得这样。有什么,贞大嫂好怎么不拣她做儿媳妇,到底不是拣了你么?”

巧兰泪珠子还挂在腮畔,憋着笑乜他一眼,“就会哄人。”

缁宣看着她,笑眼里泄露一丝鄙薄。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时候糊涂起来,愁喜也难分,爱恨也难辨,七情六欲汇在一起,塑起这悲情的人间。

月贞因为得了霜太太的赏,琴太太也高兴,觉得是在她姐姐那头长了脸,自己的媳妇比她的媳妇好,是增光的事。便也打发人往屋里赏了月贞些东西。

这厢受宠若惊,与芸娘在屋里看着那件紫铜掐银丝双耳熏炉,“太太怎的忽然赏起我东西来了,就为几个面果子?那值什么的。”

芸娘抓着碟子里瓜子玩耍,流沙似的,哗啦啦响,“太太是觉得你给她争了脸面。两位太太总是暗里较着劲,多少年了,姊妹不似姊妹,妯娌不似妯娌的。”

月贞笑一笑,托着腮感慨,“没想到我这炸果子的手艺还能派上用场。其实我是炸给文四爷的,厨娘们都围在那里,单给他一个人炸,说不过去。”

“文四爷?”芸娘好笑起来,“你怎么想着去奉承他了?缁宣说他那个人有些邪性,连信也不叫他递了。”

月贞把脸偏在窗户上,“我倒是觉得他那个人斯斯文文的,早前我也觉得他有些邪性,可上回我回娘家,是他接送的,说过几句话,倒还斯文有礼,也能体谅人。”

她这几句话不免带着些赌气的成分。她在心里将了疾与蒋文兴做了番比较,仍然觉得了疾好。但那好,叫人灰败生气,于是说服自己,人家比他还好,越是要狠狠夸蒋文兴。

“是么?我倒是不知道了,我没同他说过几句话。”芸娘略略一笑,有些没精神。

月贞调头看她一眼,因问:“你在犯什么愁?”

芸娘苦道:“我像是病了,上回行经,就那么一天有那么一点点。”

“那你请大夫来瞧啊。”

“过年了,乱得这样,哪有那功夫?等年后吧。要给太太听见,又要说我是娇气身子劳动不得,没得招她的话说。”

想来也是,月贞点点头,“没事的,我也时少时多的。”

这里正说话,听见芸娘屋里的丫头进来喊,“奶奶,二爷回来了,请您回去,有件什么东西要您帮着找一找。”

芸娘满脸发烦,“他的东西要我找什么?我从不收捡他的东西,不是都是他自己收着么?”

“说是一件旧年穿的大毛衣裳,他要送人。”

“送人送人,八成是送给行院里那些女人。送银子不就得了么,又想起送衣裳,送去人家又要拿去典,岂不费事?”

芸娘一面唠叨着,一面辞了月贞往屋里来。打帘子进卧房,果然见霖桥躬在那里,把几个描金的箱笼都打开摊地上。

“我上前年做的那件灰鼠毛大氅呢?怎么不见?”

芸娘上前去帮着翻,“你都不穿那件衣裳,这会又翻腾什么?总是压在那里了吧。”

霖桥又使丫头进来帮着找,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总算给翻出来,叫人用个包袱皮包起来搁在榻上。

他得闲到榻上盘着腿吃茶,“张家的夏姐,我今日在张家应酬,撞见她那老爹到后门上管她要钱,说是冻得没法子过冬。那老头,缩头缩脑的,身上就穿了件破袍子,里头还是碎布头填的,瞧着也可怜。我把这件袍子给了他,穿也好典也好,随他的便吧。”

芸娘不禁掉身看他一眼,他这个人,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染了一身公子哥不好的习性。

倒还剩一颗心还善,行院里也不见得有那么多相好,只是经不住她们歪缠哭穷,常去照顾生意。

作者有话说:

月贞:永远纪念你?你想得美!你大哥我都不纪念。

了疾:大哥是大哥,我是我,不能一概而论。

月贞:怎么不能?从此我也只当你死了!

了疾:和尚死了,李鹤年还活着。

第45章 梦中身(五)

霖桥只管吃着茶说自己的话, 并不看芸娘。近来因为年节应酬多,像是吃胖了些, 颧骨没那么高耸了, 眼窝也浮上来,眼睛里似乎也跟着有些疲惫浮露出来。

年底收账,走到人家去, 都少不得吃席面,乏累也是应当的。芸娘才没功夫过问他,倒是他说的夏姐的老爹, 她说了一嘴,“这样的穷汉, 好好的女儿都给他卖去做那勾当,你送这样的好衣裳给他他必定也是卖。”

“卖也随他。”霖桥豁然一笑, 无所谓的态度。

芸娘在榻那端坐下, 睇他一眼,想到小慈悲寺竹林内的那个人影, 总疑心是他。但打小慈悲寺回来两个月, 又不见他有什么异样。别说来刺探, 就是人也少见在家。

她近日食不甘味,睡也睡不踏实,觉得是这个疑影的缘故。他不来刺探,她倒想调过去探一探他,好叫心里踏实, “上回在庙里,我给岫哥求了签, 倒应验了, 你得空跟鹤年说, 叫他回去替我还愿。”

“什么签这么快就灵验了?”

芸娘盯着他的脸,不肯错过一丝可疑的表情,“就是个问平安的签,没什么。我还落了个耳坠子在庙里,你叫鹤年帮着找一找,是不是丢在禅房里了。”

霖桥神色并无异样,看她一眼,懒懒靠着打了个哈欠,“什么不得了的耳坠子,重新到铺子里打一副就是了,还得费心叫人找。”

“那样式的难打,料子嚜平常,青白玉的,不过我最喜欢戴它。”她暗里攥紧手帕,有些冒险,“就寥大人也上山那天,我穿一件靛青的衫子配它,谁知从鹤年精舍后头那片竹林里走下来时,竟不见了。我回去寻了一回,没寻见,恐怕是丢在禅房里的。”

霖桥不过“噢”了一声,没大放在心上的样子,“回头我见着他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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