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哥!”纪清歌早就从他的无话可说中猜到了端倪,只觉得额角都气得一跳一跳的,此时医女已经给她两处伤口都处理完毕,各自手脚利索的收拾了应用之物躬身退下,纪清歌一肚子火气根本顾不上理会宫人。
彼时她还真以为他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后手,才会那般铤而走险,结果却根本就是拿命在赌!
他就不怕万一赌错了?
那种东西直指着前心,一旦真的成功击发了,他……他……
忿忿之下,原本想要撑着一旁的茶几起身,身形才刚动,段铭承已是连声制止:“不准乱来!”
从屏风的投影上察觉了她想干嘛的靖王殿下几步就绕进了里间,一把将纪清歌按了回去:“太医刚刚还叮嘱你要卧床休养不准走动,前脚才刚走,你这就忘光了?”
纪清歌被他按回软塌,却仍是负气的转开头,段铭承叹着气侧身坐在她对面,“清歌,不生气了好么?”
纪清歌抿了抿唇,虽然没有开口,但神情几乎已是摆明了写在脸上的两个大字——不好。
这几乎是自从段铭承相识纪清歌以来,头一次见她这般发脾气,就算是靖王殿下素来足智多谋,此刻都一时间没了主意。
短暂的静默中,少女似有如无的体香和着金疮药的味道便萦萦的绕上了鼻端。
纪清歌自己的衣裙都在那一场恶斗中破损,又沾染了血迹,狼狈不堪,适才宫人服侍她褪去衣衫之后就已将旧衣收走,宫人们自己穿着的裙衫并不敢拿给元贞县主穿戴,在向皇后的凤藻宫处给她寻来替换的衣裙之前,纪清歌只能暂时穿靖王的旧衣。
这一处宫室是靖王以前会偶然留宿时的寝宫,虽然及冠之后没有再在宫内留宿过,但曾经备着的替换衣袍也还在,此刻纪清歌身上穿的就是宫人寻出来的一件宽大的中衣,肩上披着一件大氅,明显不合身的衣物将这纤细的少女衬得愈发娇小。
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又受了伤,纪清歌此时气色也并不怎么好看,虽是有喝了热腾腾的姜茶,却也依旧没什么血色,脸色几乎与身上雪白的中衣同色,更衬得那一对点漆般的眉眼愈发璀璨。
“清歌。”段铭承竭力忍耐着,不去看那纵然是系好了绊带也依然微敞的衣领中露出的雪白,只放柔了音色哄道:“莫要气恼,今日之事,是我预先安排上出了纰漏,这才导致了这般危险的局面,今后再不会了。”
“不恼我,好么?”
今日这一场恶战,不要说是纪清歌,其实就连段铭承心里也同样是后怕的。
怕的是若是今日他赶去景和宫的时间晚了一瞬的话……
彼时的局面足可以说是千钧一发,他若真的稍慢了脚步……
饶是此刻已经事态平息,但只要段铭承一想起或许会有的可能,他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白海之行,我原本已经获知了火器这种东西的存在,且又因为时间紧迫,未能将那名海商缉捕归案,此事我原本应该谨记于心。”
段铭承音色淡淡的,纪清歌偷偷瞥了他一眼,却仍是闭着嘴巴不肯理他。
“未能在撒网之时将此事考虑进去,是我的疏忽。”
“可……”
纪清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怪的,是这事吗?
她怪的明明是他明知危险不可测,却还硬要逞强!
“还好。”段铭承双手捧住少女凝脂般的脸颊,感受着掌心中的温暖肌肤喃喃道:“还好你没事。”
还好……他的疏忽没有真的铸成大错!
“段大哥。”短暂的静谧过后,纪清歌终于开了口,少女剔透的眼瞳一瞬不瞬的凝望着他的眉眼:“你要答应我,日后若是再有这般危险的境地,不可以再如今日这般鲁莽,不然……”
“好。”
纪清歌一句话尚未说完,段铭承已是柔声应了下来,倒是让纪清歌噎了一瞬。
大约是看出了小姑娘心里的腹诽,靖王殿下缓声道:“清歌,我没有敷衍。”
“今日会造成这般恶劣的局面,皆因事先安排的时候未能尽善尽美所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才会将你置于敌人屠刀之下。”
“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
段铭承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从今往后,再遇事时我必会三思后行,必不会再出这等纰漏。”
——毕竟,出纰漏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段铭承心中明白,今日这一桩,纯粹是他真的足够侥幸,恰好颜锐手中的是那一支有了残损的火铳。
而运气之所以是运气,是它本来就不可捉摸,不受人掌控。
即便是他真的运气好,可其他人呢?
若他今日迟来一步……不,哪怕仅仅是迟来半步,他都会痛悔终身!
他的小姑娘,他皇兄,皇嫂,还不到十岁的太子,忠心耿耿的下属,以及周围所有人。
他不可能将他们的安危都置于那无法捉摸的运气二字上面。
若他今日迟来一步……不,哪怕仅仅是迟来半步,他都会痛悔终身!
这样的疏忽今后必须不能再犯,不论是查案还是其他方面,段铭承叹口气,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滑如凝脂般的肌肤:“放心吧,今日这一场,已经足够我吃个教训了。”
听他说得格外郑重,纪清歌也终于缓和了神色,段铭承灼灼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的微微转开头,这才道:“段大哥记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