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他手中真正能够在帝京城内动用的力量就并不曾得到壮大的机会。
颜锐一边留神戒备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却在心中冷笑,靖王没死,这确实有几分出乎了他的预计,也由此,他原本布下的计划也被打乱。
今日随他一同混入禁宫的共有十一名死士,是他手下最为顶尖的力量,但尽管如此,若非是手中有着越洋而来的这种火器的话,早在落入包围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一队设伏的飞羽卫实在是太过强悍了。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无惧于任何凡人武力的异邦火器。
但即便如此,跟随他的十一名死士当中仍有六人死在了那一场绞杀之中!
毕竟对方除了那一组武力强悍的飞羽卫之外,还有禁军中的好手配合,压倒性的人数让颜锐这一方纵然是有火器在手,也依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能脱身。
不过人数的锐减也不是没有好处,原本的十二支火铳如今他们剩余的人手中每人持二,这样的配置足以弥补人数的不足。
而就在景和宫门外,和坤组的一场战斗,又让死士中阵亡了两人,此刻在他身后的也一共才只三名死士,加上他自己,也就只有四人罢了。
连番的恶斗,让包括颜锐在内的这四人每一个身上也都带了伤,但……他们已经无需在仰仗自身武力,使用火铳,不过是只需填装弹药和扣动扳机而已。
就是这样微末到不足道的人数,颜锐却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会败北的仓皇。
——不过是生死罢了。
他在前周末期那场动荡中险些丧命,彼时已经和段家起了龃龉的颜时谨就颇有先见之明的给他顺势制造了一个身亡的假象,刻着颜锐二字的坟中葬的不过是他们颜家当时一名身死的家丁,之后他就改头换面,用了孟思诚的身份隐到了暗处。
这一蛰伏,便是许久,久到就连颜锐自己,都以为或许他那义父已经认了命,不准备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远在西北的鬼方国中和亲公主裴华泠诞有一子的情报终于传入了耳中。
从那一刻起,死气沉沉的颜家就再次焕发了活力,与野心。
他义父一心想要复辟前周,他却并不想。
不过却并不妨碍颜锐假意顺从,反正最终谁登龙位,前提都是要先将段氏弄倒台。
景和宫殿内悉索的声响缓慢的在靠近殿门,颜锐继续绷紧了神经戒备着四周的一切。
所有人——包括他义父在内,都以为他就算以命相搏,也会去刺杀帝王,但颜锐自己压根没那个打算。
就算靖王真的殁了,没了飞羽卫的碍手碍脚,天子身边也不可能就真的无人守卫,所以颜锐从一开始,目标就不在建帝段铭启的身上。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情深义重,登基多年后宫中也只有一名皇后。
即便他能成功挟持段铭启,从这些年他对这位天子的了解程度,颜锐也没把握就真能逼迫他写下禅位诏书。
但……若他手中拿住的,是这位皇帝的心尖子呢?
化名孟思诚在工部蛰伏多年,颜锐对段家这两个兄弟的脾性摸得都十分透彻,平心而论,这兄弟二人确实是难得的君子,行端立正,敢作敢当,只可惜这兄弟两个都是一脉相承的情种。
就拿靖王段铭承来说,为了心上人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而段铭启这位当今天子,也同样是比起自身安危更在意自己的妻儿。
想要胁迫天子写下禅位诏书,哪怕让天子刀架脖颈,都不一定有给皇后刀架脖颈来得管用。
颜锐稳稳的握着手中的火铳,那漆黑一片的殿中,女子衣裙的悉索之声在渐渐接近殿门,只是……太慢了。
颜锐心中已经不耐,老实说他不介意直接冲着那黑洞洞的门内先来一枪,毕竟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知道要避开门口,会直接命中人体的可能性并不高,就算命中,恰好是皇后的几率就更低,但却能给他带来想要的震慑之威……脑中转着念头,手指已经轻轻扣上了黄铜的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终于影影绰绰浮现出几个人影,颜锐顿了顿,已经蓄力的指尖再一次放松了力道。
皇后季晚彤挺着隆起的肚腹几乎是用脚尖蹭着地面一点点的接近殿门,在她左右,稳稳搀扶着她臂膀的是一名纤细的少女和一名按品穿戴的少妇。
三人极其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却在即将迈过那道朱漆门槛的时候被颜锐一语喝止——
“停步!”
季晚彤被左右搀扶着臂弯,双手隐隐的护在隆起的肚腹上,果然便就顿住脚步。
颜锐目光紧盯了翟衣凤冠的季晚彤一眼,眼珠一转,便看向了两旁的搀扶之人。
那名妇人打扮的女子的神情明显是在戒备,双唇紧抿,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颜锐,但颜锐在意的,却不是她。
目光再移,季晚彤另一侧的窈窕少女便进入眼帘,颜锐勾勾唇角:“元贞县主,许久不见。”
纪清歌漆黑的双瞳不闪不避的与他对视着:“阁下识得我?”
“自然。”颜锐笑了一下:“毕竟县主姑娘丧夫的戏码演得不错。”
“阁下谬赞了。”纪清歌神情之上竟是不见一丝慌张,听到颜锐此言只略一颔首:“只能说明,阁下太轻信于人了。”
颜锐眼瞳猛然就眯了起来——竟然从一个女人的口中听到说他轻信的言辞?甚至这个女人自己都险些死在他的计谋之中,简直荒唐!
颜锐一瞬间浮出的阴戾看在纪清歌眼中却只叫她微笑了一下:“不信?”
开口的同时,粲然的双瞳一转望住他身后某处猛一点头:“动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