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眼已是腊月,元贞县主自从那一次在人前露面并且当众向皇后求了一个办法事的恩典之后,就又一次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而法严寺附近依旧是靖王府和飞羽卫们滞留不去。
不少朝臣不禁心中咂舌,靖王府想要全程做完七七就罢了,飞羽卫说到底只是靖王一手建立的衙门,却并不是靖王的私兵,这样将诸般事务都抛诸脑后是什么意思?只认靖王管辖?靖王殁了,其他人号令不动的意思?
就连天子段铭启都有些恼火,他在入腊之后曾在早朝上当众下过一次口谕,将飞羽卫调给大理寺管理,从此就是大理寺卿和副卿两人有权调动。
但后续发展却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飞羽卫全部上下,一共八组,听了圣上的口谕之后就跟聋了似得,没有一组前去向大理寺卿报到的。
依旧沉默的围守在法严寺周围,窝都不挪一下。
大理寺卿好歹也是九卿之一,这样被直接无视,颇觉得抹不开颜面,憋着火气在朝堂上向圣上陈词,只说自己能力不足,只怕要有负圣恩。
这样的说辞就只差明着说飞羽卫不服管辖,天子听着又岂会不恼火?靖王在的时候,飞羽卫是只听从靖王和天子两人的调用,其他人无权号令,可……如今靖王不在了!
飞羽卫竟然就连天子亲口的谕令都不服从了?!
想要下旨降罪,却又舍不得,毕竟靖王尸骨未寒,连丧事都没办,这个时候对他的旧部动手,总是叫人不忍,可为人君者,又岂能就真任人无视天威?
那一日,满朝文武见证了圣上的大发雷霆,最后虽然终究还是没有明发旨意,但却冷笑着说了句——
既然如此,就由他们自行其是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里都明镜儿似得——
——曾经在靖王麾下叱咤风云的飞羽卫,从此之后,只怕再难得到重用了。
不说别的,就仅仅只是这样一句,就相当于将飞羽卫这整个系统剥离到了朝堂之外。
原本的飞羽卫是听从靖王命令,靖王则统管刑部和大理寺,除了靖王之外,就只有天子有权调遣,如今靖王就算不在了,按理说也该与刑部和大理寺合并,从此成为其下属系统中的一员。
然而有了天子一句话,飞羽卫不归刑部,不归大理寺,而天子本人只怕也从此心存了芥蒂,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对飞羽卫信任有加,那除非飞羽卫和靖王府侍卫合并,否则他们这整个卫所日后连薪饷都没地方给发。
在建帝段铭启当朝暴怒过那次之后,果然就开始着手将飞羽卫从原本他们的职辖范围中剔除。
飞羽卫在靖王手中初具规模的时候就是定下了共有八组,以四象八卦命名,里面其他日常会跟随靖王事务的那几组尚还不明显,毕竟靖王人没了,这几组早就无人号令,但其中乾组坤组是向来驻守皇城不出京的。
甚至乾组因为负责的是禁宫盘查监视的任务,比起靖王,其实更多的是与天子直接交接。
而现如今圣上恚怒之下对飞羽卫生了芥蒂,竟传了口谕,叫乾组坤组都不必再行往日之职,不是在法严寺督办法事吗?那就继续督办好了,禁宫又不是缺了飞羽卫就成了门户大敞,原本就还有禁卫军,少一个飞羽卫,难道还能没了王屠就连毛吃猪?飞羽卫每个组人数也就只有十来个,偌大的皇宫和京城缺了这么几个有差吗?
看都看不出来!
朝堂上的气氛压抑,直接影响到了整个帝京入腊之后的新年气氛。
腊月已经过了一半,眼看就是要到新年,但文武百官家家户户都不敢露出喜庆的节日气氛。
元贞县主在法严寺的法事还没做完呢,靖王七七未过,谁敢欢天喜地的过年?
皇帝陛下不肯承认靖王薨卒也只是嘴上硬挺着不认,没看连飞羽卫都吃了挂落?宫内更是有传闻说小宫人不懂事,下了值之后凑在一处嬉笑玩闹,结果被天子撞了个正着,当即就惹得龙颜大怒,每人领了二十板子,罚去了浣衣局。
无人知道皇帝陛下究竟还能自欺欺人到几时,反正眼下各家各户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帝京之中,百姓居于皇帝脚下,向来也是看官宦人家的风向,如今为官者不敢大肆操办新年,百姓自然也就收敛许多,眼看着年根将至,偌大的帝京城中竟然找不到多少节日气氛,跟往年的腊月压根不能比。
京城郊外三进三出的青瓦院落中,颜时谨和颜锐这一对养父子二人正在下棋。
虽是腊月,但这一日天色晴朗,日光金灿灿的照在庭院内,将院角的一株腊梅清冷的香气催发得更加浓郁,颜锐捏着一颗棋子踌躇了良久,到底还是放下:“父亲,孩儿认输。”
颜时谨抬眼看了他一眼,伸指在棋盘上一点:“此处尚可落子。”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并不能反败为胜。”颜锐摇头一笑,“父亲,今日天色虽好,到底寒冬,院中不可久坐,孩儿扶父亲回房可好?”
颜时谨起了身,毕竟年事已高,腰背已经有些佝偻,颜锐上前几步扶住他的臂膀。
“大理寺那边,殿下的情况依然探知不到么?”
“是。”颜锐恭敬的答道:“毕竟是事关靖王遇袭的事件,段铭启自然是看得紧,如今殿下是羁押在昭狱最森严的区域,咱们的人手一时半会够不到。”
颜时谨低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