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手笔,摆明了是想向参宴的来宾炫耀自家财力,那一放眼望去最少二三十个的暖炉,每一个里面都是烧得正旺的银丝炭,热气蒸腾,不仅仅身处其间暖意融融,还将菊花清幽淡雅的花香催动得更加馥郁。
此处间隔着一道花墙,另一侧就是同样受邀或是陪同自家姐妹一同赴宴的权贵子弟,虽是男女分作两处,但花墙却只是肩高,中间更有垂花门可以相通,大夏男女大防并不严苛,如此倒也不算逾矩。
此时一片灯红酒绿之中,纪清歌的到来让不少人都吃了一惊,偌大的庭院当中竟然诡异的静默了一瞬,唯有那几乎曲不成调的琴音还在远处断断续续。
“元贞县主。”“见过县主。”
短暂的惊讶之后,回过神来的众人纷纷见礼问安,其实虽然经过一场宫宴,却也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见过纪清歌,但再是眼生,听到别人称呼,心中也就顿悟,忙不迭的也跟着见礼。
柳初蝶此时正在此处与人闲话,她和纪清歌一样都是背靠安国公府,有这样一个国公府表姑娘的头衔顶着,往来出入在贵女圈子的时候,总也不会太受冷落,以前便就如此,而当纪清歌成了天子亲封的元贞县主之后,就更是如此。
她今日早早就装扮一新乘车赴宴,已经在琉华院和其他贵女们一道用过了一次午膳,虽然因为来跟她搭话的人口中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打听纪清歌而心中多少存着几分不快,但那却也不妨碍她侃侃而谈,此时正说到“县主平日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只时常与我一处探讨些琴棋书画一类的,人还是很和气的。”
听闻此语,人群中有一个鹅黄裙裳的女孩儿,看年纪也就才十一二岁,估摸着许是谁家的庶女,要么就是门第并不高,杂在一群光彩照人的贵女当众,形容举止略透着几分怯意,小声的说道:“县主才艺想必是超群的。”
她这自觉没什么毛病的一句恭维出口,柳初蝶却没有接话,顿时让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惶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不由自主的向人群中缩了缩。
柳初蝶这才不疾不徐的接了一句道:“县主的才艺么……自然是还过得去,不过到底商贾人家不太注重这些,如今有时也还需我点拨一二……”
一句话还没来及落下尾音,今日跟在她身边一同来了花宴的夏露猛然拽了一把柳初蝶的衣袖,硬生生打断了她后续的言辞,柳初蝶不悦的皱眉瞪着这个不知进退的丫头,刚想出言呵斥,身后却已经传来其他眼尖的贵女们此起彼伏的见礼之声——
“见过县主。”
柳初蝶猛然之间就僵住了身子,妆容精致的面颊上一瞬间就褪去了血色,僵了片刻,还是夏露在一旁急得又连拽了几下,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垂着眼帘低低的嗫嚅了一句:“妹妹怎的来得这般晚?”
她之前那一番言辞的时候音色并没有故意压低,纪清歌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一则她今日来此为的是纪文雪,二则她也并不愿让燕锦薇等人看了热闹,只冲柳初蝶淡淡的一颔首算作招呼,脚下根本都没停步,眼见燕锦薇偏头望着,很有几分嘲讽的意味,纪清歌提醒道:“燕姑娘,请勿耽搁。”
柳初蝶的神色落入周围人眼中,不少人都心中明悟,更有几个早就看不惯她捧高踩低的姑娘直接嗤笑出声,一瞬间柳初蝶的脸上就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手中的帕子更是揉成了一团。
——她不是说不来的么?!
当面和她说不来,让她自己孤零零一个赴宴,却原来是嫌架子摆的不够大?
柳初蝶不是不知道自己适才的话头其实过了分寸,但那又不是什么大事,她那表妹已经是圣上赐婚,她自己却还不知着落在哪,似今日这般的场合,就算是略说过了几分,也不过是闲话几句罢了,谁还会真的因此对圣上亲封的县主有什么褒贬不成?
可再是觉得不是大事,她都吃不住眼下这般窘况,心中不由怨上了纪清歌。
——才刚得了圣上封诰就飘上了天,一个花宴罢了,既然要来,与她同行莫不就真能降了她的身份还是怎的?
故意要压着后半场才来,生怕人不知道她是县主么?!
柳初蝶的僵硬在场没有人是傻子,不少贵女们各自找了纷纷的走开,转眼之间她身边就只孤零零剩了夏露这一个丫鬟。
燕锦薇就跟看戏似得看着这一切,面对纪清歌的催促她只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一声,话音却是一转:“今日花宴开场已有半日,纪姑娘现如今也不知在何处赏花,县主何不在此稍候,我令丫鬟们寻她一寻。”
一句说完,不等纪清歌开口,已是扭脸向着周围伺候宾客的侍女们扬声道:“都瞎了不成?看不见县主驾到?还不快给县主上茶!”
她这一声嗓音不低,即便仍有少许之前并不曾有留意的人此时也终于都望了过来,其中就有龟兹王女阿丽娜。
王女的汉话说得极其一般,别人语速稍快或者句子稍长,她就听不懂,虽然有哥哥阿穆尔可以做翻译,但今日这样的宴席,男女宾客是分开的,即便防范并不严重,也总没有一个大男人戳在一众未出阁的女儿们群里的事,言语不是很通,就导致了阿丽娜一人枯坐了许久,此刻冷不防听见燕锦薇有些尖锐的嗓音一回头,这才眼睛一亮,起身冲着纪清歌笔直的走了过来。
“你……你。”阿丽娜直直的拦在纪清歌面前,卡壳了一瞬,终于脱口而出:“皇帝弟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