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一晃已是九月过完。
今年秋季雨水不断,从中秋直到重阳,始终淅淅沥沥不见晴朗,才入十月,寒气便已经逐渐漫了上来。
此时并州一带秋汛决口的灾情早就已经无人不晓,帝京近郊也开始出现逃难到此处的灾民身影。
并州这一场水患危害极其严重,整整一季的粮食尽数淹没在洪水之下,房屋田地,十不存一,侥幸逃得性命的灾民无家可归,为了活命,三三两两集结成群向着帝京一路乞讨而来,毕竟并州距离京畿并不太过遥远,与其逃往其他州县,还不如来这天子脚下,多少还能企望能得些眷顾。
对于灾民的出现,建帝段铭启早就有所准备,提前就已经下旨处在并州和京畿之间的冀州州府尽力救济,多少能减缓部分灾民数量,勿使其继续流离。又早早就令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在帝京城外搭起了粥棚,严守四处城门,不令灾民冲击京城,如此才终于将结群而来的流民挡在了城外。
然而即便如此,数量愈来愈庞大的流民也逐渐让帝京百姓心中不安了起来。
流民聚集城外,天时又已渐冷,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员每日里忙得焦头烂额,一则要给老幼妇孺施粥,二则将流民中身强力壮的民夫就地征集,搭建临时的窝棚住所以备过冬,凡做工者按日领钱粮。
一来给流民找到了事做,顾上了温饱,二来也立下了规矩,每日好生做工,不令流民四处作乱,有了朝廷尽力赈济,这才总算是安抚住了民心。
流民也是百姓,若不是遭了水患无家可归,有谁愿意背井离乡乞讨度日?只要口中有食身上有衣,忍过这一个寒冬,待到明年开春,故乡水患平复,他们自然会回归故土,重新务农,休养生息。
从天子到百官,心中都有这个认知,但前提是,要能平安度过今年的严冬。
城外聚集的流民已有近万,如今就连帝京城内的百姓等闲都不敢出城闲逛,虽然朝廷在尽力救济,但又有谁能保证流民之中就真的全是善人?
就连普通百姓心中都有如此的担忧,而早就从靖王密函中得知了并州水患的来由和后续疑点的皇帝陛下更是不敢大意,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绷紧了神经,戍卫京畿的西山大营也对这一批流民聚集的地带严加戒备,为此,已经调任西山大营的安国公世子卫肃衡已经有半个多月没着过家了。
世子夫人秦丹珠有些忧心忡忡,而纪清歌也同样惦记着远在并州的段铭承。
就如同每一次靖王出京后动向全无一样,这一次也是直到后来并州水患的消息传到了百官耳中,才有人猜测靖王是不是赶去了并州,而具体的消息直到朝廷紧急拍出的钦差抵达并州和靖王做了交接之后,也才终于确认。
而在那之后,靖王的身影就又一次消失在了众人耳目之中。
就连纪清歌都不知道如今段铭承究竟身在何处,她只收到过两次由天子遣宫人来传递的靖王私信,夹在密函中送抵御前,又被天子转交,但其上也不过是简单报了平安让她无需挂怀罢了,至于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无危险,半个字都没有提及。
越是不知道详细,纪清歌心中就越是挂念,纠结多日,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提笔写了一封回信,里面细细的叮嘱段铭承要注意安危,注意旧伤隐患,又叮咛药茶有无常备,细细碎碎写完一看,竟然足足写了两页纸。
纪清歌有些不好意思,又重新删减了一遍,勉强浓缩到了一页纸,再也删无可删了,这才候着又一次宫人来送平安信的时候,红着脸递了过去,请他代为层层转交。
最终皇帝陛下拿到手的时候,神情微妙的瞪着那封好了口子的信封良久,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想要一阅的好奇心,而等这一封私人信笺终于随着天子密谕抵达靖王手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十月中旬。
段铭承此刻其实身在冀州,虽然并州水患导致当地死伤无数更是无处查对户籍,但他手下飞羽卫到底不是无能之辈,过筛一样细细的排查当中,很快就发现了集结的流民之中不少人的来历身份都颇为可疑。
虽然口称自己是遭了灾的农人,但一个人的身份气质到底不是光凭嘴说就能彻底改变的。
青壮男丁,孔武有力,下盘稳健,手上虽有老茧却与农人不同,口音也显得生硬,虽然混迹在灾民当中,但看上去并无多少饥寒交迫的样貌,与真正的灾民之间泾渭分明。
近两个月来,靖王带着飞羽卫已经悄无声息的围捕了数十个这样的小型队伍。
而随着飞羽卫的举动,这些看似零散分布在灾民队伍中的小型团体似乎也开始觉察出不妙,从一开始被围后装作无辜冒充灾民,已经开始甫一相遇便直接动手。
今日这一场,更是直接劫持了灾民中的老弱当做人质,试图籍由无辜者的性命与飞羽卫周旋。
这种情况不可谓不棘手,真正的灾民哪里想得到自己身边前一日还在诉说自家是如何遭了水患的乡亲竟会陡然翻脸,更不用说普通百姓本来也手无缚鸡之力了,猝不及防之下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而一旦凶徒开始暴起伤人,灾民更是四散而逃,一窝蜂的混乱之中往往就又会被歹人混迹其中逃出包围。
这样混乱的局面就连飞羽卫也是颇费了一番手脚,毕竟他们是飞羽卫,不是肆意滥杀的山贼匪寇,灾民都是大夏的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伤他们性命。
而就在他们终于抓到了凶徒,解救了人质之后,还要再苦口婆心的安抚灾民。
光是要让灾民们相信不是朝廷要剿灭流民,就让这些面对凶犯都毫不怯场的精英们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