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铭承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高照,车驾早已回到了靖王的府邸,静静的停在院中,四周寂静无声。
按天色来看,他这一觉,竟然睡了将近三个时辰。
素日里他每日也不过就是三个时辰的睡眠罢了。
他在安睡,车内便没有点亮灯烛,纪清歌静静的跪坐在原地,竟是一动都没有动过。
她在之前倒茶时挪动过位置,身后并无倚靠,唯有右侧离板壁稍近,却还有着两拳左右的距离,一个姿势坐得久了,纪清歌也有些受不住,腰身微微侧拧,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将右肩轻轻倚在板壁上歇息。
这样的姿势,整个腰背到臀部全部都没有支撑倚靠,只靠着右肩一点点的接触方能抵去一些重量,若要将身子整个倚在板壁上的话,势必就要挪动双腿,纪清歌不想惊醒他,竟就真的一动不动了近三个时辰。
多年的习惯,让段铭承睁眼的同时脑海就已经恢复了清明,连忙坐了起来:“怎的不叫醒我?”
这傻姑娘就真的这个姿势坐了这么久?
他原本只是想偷偷的和她亲近几分罢了,竟然累得她枯坐了这许久,段铭承心中本因为得以亲近了一二的窃喜哪里还有剩,尽数都化作了愧疚。
见他醒了,纪清歌刚一动,顿时整个腰背一阵酸疼,撑着板壁小心翼翼的将拧久了的腰身坐正,略活动了一下,双腿却仍没有知觉,段铭承连忙伸手扶住她,见她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心知必定是早就血脉不通,更是心疼:“腿伸直,慢点……真是傻姑娘。”
段铭承叹气,一手扶着她的腰身,一手慢慢托着她的腿弯帮她曲起双腿,再小心的放平:“我没想睡的,你该叫醒我才是。”
纪清歌跪坐许久,双腿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段铭承帮她揉了半晌才觉得渐渐有了开始回血的酸麻,黯淡光线中见他神色相较之前确实好了许多,便就放了心,推了推段铭承:“我该回去了,这个时间再不回去,外祖母要着急了。”
“不忙。”段铭承叹气,伸手一掀车帘,被挡住的灯火霎时映入了车内,此刻早已经过了晚膳时分,偌大的靖王府中灯火辉煌,马车静默的停前院当中,随行的飞羽卫和王府侍卫默立两侧,却无一人发出声响,连曹青都静静的候在一旁,也不知他们等了多久,此时见车帘掀起,一院子木雕石塑般的人这才有了动静。
“王爷,您醒了。”曹青躬身上前伸手接过帘子举着:“纪姑娘您放心,小人已经吩咐人给国公府报了平安,王爷,晚膳已经备好,先用膳好么?”
曹青早就提前吩咐人备了膳,因为有纪清歌的缘故,更是用心着意的吩咐厨房一定要精心,由于靖王府的人不晓得纪清歌的口味,曹青索性叫人天南地北的菜式和口味都每样备上一两样,原本段铭承自己用膳时并不奢靡的饭菜,今日却足足弄成了个海陆宴席一般,就等着招待纪姑娘一餐饭。
“有好些么?”段铭承隔着裙摆轻轻揉捏着纪清歌细致修长的小腿:“在此用过晚膳后我送你回国公府。”
“不必麻烦,我……”
“不麻烦。”段铭承不待她说完就温声打断了她:“我本来也要去卫府一趟,顺路罢了。”手上小心给她推拿了许久,觉得应该差不多,这才扶着她下了马车:“可有什么爱吃的?我令人去准备。”
纪清歌踩到实地,双腿还有几分发麻,刚想试着迈步就被段铭承弯身托住腿弯给抱了起来。
院中这么多人看着,纪清歌顿时面颊红了个通透,却也不敢当着人面再做推拒挣扎,生怕会更惹人眼球,只得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的被段铭承一路抱了进去。
幸好不论是王府侍卫还是飞羽卫都不是没眼色的,个个都是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地面。
巽风早已回转多时,一动不动的跪在院子里,规规矩矩的垂着头,段铭承却连目光都没瞥过去一眼,抱着纪清歌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他没有任何表示,其他飞羽卫便不敢有,欧阳心知巽风今日的举动是犯了飞羽卫的禁忌,守在一旁心里发急却不敢露出,巽风自己却没什么表情,身子跪得笔挺,垂目盯着膝前的青石砖地。
——只要他能做成这件他想做的事,哪怕是王爷叫他以死谢罪,他都心甘情愿。
而此时的法严寺中,沐青霖正笑吟吟的盯着面色苍白的净和。
“怎的?准备试试那小子是不是真敢动手屠你法严寺山门?”沐青霖懒散的拍了两下手:“我对此到是还有些期待的。”
“阿弥陀佛。”净和木然的念了声佛。
“呵,何必呢?人家好好一个皇裔,给你脸的时候你不要,你是真念佛念傻了么?还是认定了人家不是恶人就打算欺之以方?”
净和沉默以对,良久才涩声道:“老衲……不过是不违生死罢了。”
沐青霖嗤笑:“别真拿自己当个东西。”
“这一代的皇室到底还是君子,竟能容你张狂?换做戾帝的时候,你可敢对皇家说个不字?”
沐青霖嗤笑着拂袖而去。
良久,净和才长叹一声。
他不过是不愿参与这扰乱生死轮替的业果罢了,可……他却不能拿无辜僧众的性命去抵挡皇权之怒。
巽风早已离去多时,然而净和耳边却似乎仍有那杀机毕露的低语在盘旋回荡——
“我们圣上和王爷心中顾念你们是大夏子民,竟然能容你一个吃斋念佛的拿捏,我却不是慈悲心。”
“老家伙,你最好想清楚,我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月色之下巽风那张原本清秀的面庞如同修罗:“半个月之后,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都没的选。”
“我们王爷能容你,我不能。”
“从今日算起,十五天之后,你若仍旧推脱,我飞羽卫巽风,必将屠你法严寺满门!从上到下,鸡犬不留!”
“莫要以为你有逃的机会!”巽风语音森冷:“法严寺从上到下所有人,京兆尹中都留有明细,就凭你们,逃去天涯海角也脱不出我的刀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