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路途的关系,此时尚未抵达京城,但也已经在路上,纪家……时日已经无多了。
段铭承森寒的目光扫过在地上跪得浑身发颤的那一家子。
只怕他们自己也已经知道了,明白遮掩不住,这才举家进京,试图将纪清歌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这是当卫家死了?还是当他这个靖王死了?
眼瞧着那一家子锦绣堆里娇养出的商户跪得久了,已经有些七扭八歪,段铭承冷嗤了一声,语音阴测测的说道:“给本王跪端正了,否则就算跪到死,也只算是本王教你们懂个规矩!”
靖王殿下的一句出口,那队盔甲鲜明的侍卫反手便拔出了腰刀,雪亮的刀身平拍在那些已经跪得摇摇晃晃的纪家人身上,厉喝道:“靖王驾前,跪好!叩见王驾!”
纪正则心中满是无力。
商贾身份见到亲王,跪是该跪的,单纯叩见王驾谈不上什么屈辱,只是……现如今这样摆明了是被故意刁难,这就很难再按寻常礼数以对了。
此时此刻,纪正则彻底明白了商贾在皇权面前到底有多么卑微。
有钱又怎样?
钱财,在至高的权利面前,什么都不是!
纪正则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一力想让纪文栢走科举的路子,只是此时他满心都是绝望。
……如果……如果他当初没有停妻另娶……如果他当初没有将过世父亲的叮咛抛诸脑后……
……如果此时他的发妻仍是那个曾经叫他弃如敝屣的卫氏女……
……如果他不曾怒急攻心的将长女逐出家门……
然而不等他细品心中的懊悔,雪亮的腰刀已经毫不客气的抽到了他的脸上。
虽然刀身是平侧的,没有弄出伤来,但手上一点没留力,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一记抽过,紧跟着又落到了他已经疼痛难忍的腿上,比身上的疼痛更深刻入骨的是对皇权的畏惧,更是对自身命运的恐惧,纪正则忍着双膝的疼痛,端端正正的叩首——
“草民叩见……靖王殿下。”
额头结结实实的落到地面,尘土的气息扑了满脸,纪正则却动也不敢动,饶是他已经恭谨至此,那些手握钢刀的侍卫却仍是百般挑剔——
“双膝并拢!双手与肩同宽,手背不准垫在额下!把后背放直点!缩肩弓背的猥琐样给谁看?!一句叩见就算完了?请安不会说是不是?”
每一句言辞出口,伴随的都是那雪亮腰刀的一次次平平却沉重的落到身上,众目睽睽之下,纪正则丝毫表情都不敢露出,连同跪在身边的贾秋月一起,一遍遍的按照侍卫那毫不客气的呵斥声叩首见驾。
四周原本围观的那些官宦人家全都傻了眼……靖王虽然凶名在外,但……这样动怒,还是头一次见。
这几个刚刚还自称是卫家表姑娘血亲的人,到底……是哪一处触怒了龙鳞?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此处偌大一片空地上反复回荡的只有纪家上下一遍又一遍的见驾之声,就在纪正则前额已经青紫,人也由于一遍遍叩首而开始头晕眼花的时候,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终于又一次分开了一条道路——
“清歌——”
卫肃衡和秦丹珠两人一马当先,快步赶来。
跟在安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身后的,就是安国公卫远山和国公夫人杨凝芳。
卫肃衡和秦丹珠两人率先赶到,却根本不看跪在地上一遍遍磕头的纪家人一眼,眼光急切搜寻着纪清歌,直到看见她坐在马车踏板上,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秦丹珠更急切几分,众人面前连端庄都顾不得,提着裙子小跑几步,来到近前先扳住纪清歌两肩,看过她脸色,又捉了她手腕看过,国公府少夫人眼底便晕染了灼灼的怒火!
卫肃衡身为男子,倒是不好像秦丹珠这样直接上手,只停在一旁,目光落在纪清歌皓腕的指印上一瞬,唇边就抿出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而此时,后脚赶来的卫远山已经在向段铭承道谢了。
“多谢殿下援手,为清歌解围。”
卫远山深深的一抱拳,火气未消的靖王却只冷飕飕的摆了下手:“卫公爷,虽然卫家的家事本王不应置喙,不过……这等奸狡之人,还是尽早料理了吧。”
“不然这一次次的,本王怕也无法时刻盯着。”
话语出口的同时,段铭承眼角目光扫过那已经被卫家少夫人给搂在怀中的少女……只光看着她那一副乖乖的模样偎在别人怀里,他就心口疼。
——他到想把她捉回靖王府天天放眼皮底下护着呢。
卫家肯吗?
她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