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二字乍然入耳,纪清歌没来由的心中一慌,茶盏顿时就是一歪,湘妃色的罗裙裙摆泼湿了一片,杯子也滚到了地上,好在是木头搭架的看台地板,又铺了绒毯,这才没摔成碎片。
她的这一下失手,卷棚内的人顿时都望了过来,就连左近相连的人家都有人向此处张望的,杨凝芳连忙问她可烫到没有,秦丹珠也是连声唤人前来收拾狼藉,纪清歌自己也吃了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
幸而茶盏没有摔碎,否则……她默默的扫了一眼附近纷纷望过来的目光——听闻天子驾到,就摔了杯盏,这样的举动,一个不好就很容易落人话柄,她是不怕什么,却不想给卫家招来贬谪。
她这失手的时机掐得太巧,圣上驾临的喝道之声已过,沿河所有人家,不论是在朝官员,还是黎民百姓,都是纷纷行礼下拜,杨凝芳等人有心想要看她烫到没有,却已是不好动作,只能先行跟着众人一同行礼。
随着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登上华盖之下的看台,运河两岸已是乌压压跪倒一片。
秦丹珠等人虽是俯身行礼,但心中却只惦着纪清歌,直到从那明黄华盖的看台上传来太监的叫起之声,便连忙起身围了过来。
“烫到没有?怎的这般不小心。”
“没事,不是滚热的热茶。”纪清歌手上溅到一点,好在还不至烫伤,只是裙摆湿了一片,见表嫂和舅母都围着自己,忙道:“舅母和嫂嫂快回座位,别叫圣人觉得咱们家失礼,待会等开了赛,我悄悄去换下就是了。”
秦丹珠不放心,拉着她的手仔细瞧了半天,见确实没大碍,这才罢了,低声道:“咱们家马车上都有带替换的衣裳,稍后我领你去。”
边说边亲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扯过没有溅湿的裙幅捏出褶子,多少遮住几分,却还露出些许,曼芸见状,便紧挨着纪清歌身侧站立,两人的裙摆重叠在一处,有了她的遮掩,只要不盯准细看,竟也挡得看不太出来。
纪清歌适才一次失手,也有几分惊觉,这样的场合不知多少双眼睛,她实在不该这般有失稳重,深吸口气,默念了几遍道家的心法口诀,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眼角的余光虽然有瞥到明黄色的帝王身后有一抹灼目的朱红,纪清歌却不断提醒自己,只当做没有瞧见,转头去看龙舟,一眼都不肯再向彼处望过去。
卫家如今高居国公之位,且自身又是握着实际兵权,看台排布的位置,也就离天子并不算远,大长公主府,雍王府,英国公府,之后就是卫家,这样的距离,原本因为失手掉落了茶盏引起的那一点点小骚动自然没能逃过皇帝陛下的眼睛,段铭启若有所思的望一眼卫家的卷棚,再看一眼自家弟弟冷如冰山的脸色,心中倒是纳罕了起来。
……拌嘴了?
虽然心中疑惑,此时也不是过问的时机,每年的端午龙舟竞赛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消遣活动,更还兼有祈福的含义,也是为此才会有天子亲临,此刻眼看吉时已到,也只能先主持赛事。
帝京端午的龙舟大赛惯例都是九条龙船,开赛之前九龙齐聚天子座前祈福恭贺,等到圣人谕令,才会往下游起始点而去,而终点仍是定在天子座前,一则是九龙朝贺,二则也是要让圣人金口玉言亲封获胜的龙船。
这一番过场,段铭承始终心不在焉,虽然作为现如今唯一的亲王,这样的庆典他总要陪同御驾一同出席,但人虽然立在建帝段铭启的龙座侧旁,心思却全然不在此。
从他所在的位置望过去,安国公府的卷棚如在眼前,但……那个让他一连数日都寝食难安的姑娘,却始终没有望过来一眼。
不仅如此,甚至还半个身子都被一个站在旁边的丫鬟有意挡了个严实。
段铭承负手而立,目光始终望着那半遮半掩的窈窕身影,这是他自纪清歌从靖王府逃走之后第一次得见佳人,在此之前不论他当街拦截马车还是事后拜访卫府,她就如同缩回了壳子的蜗牛一般,躲得连个影子都不露!
好容易到今日,总算借着这一场赛事勉强探出了壳,却又彻底的无视了他……段铭承站在帝座侧旁,背在身后的双手慢慢的紧握了起来。
这丫头,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呢?
心中苦涩的同时,却有火气在一点点的蹿上来,气自己当日太过莽撞的同时也气那丫头太过心狠,竟就真的忍心就此避而不见?
建帝段铭启坐在御座上,听着侧旁站成一座冰山的人指节捏出一声脆响,心中顿时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什么拌嘴?看自家弟弟这副样子,最起码也得是直接拒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