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蝶噎了一瞬……前些时候?她被卫家送走足足两年,今日才重新又寻上了门,前些时候好还是不好,跟她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
也就是这一句,让柳初蝶终于消减了几分那刻意做出来的矜持,认真打量自己这个初见的时候只看穿着还只当是小户人家出来的表妹。
不同于柳初蝶快手快脚了换了衣裳,纪清歌身上穿的仍是那一件雪青色的褙子,因为是有意挑选素净的衣裳,所以也只有衣摆和领口附近有绣了几点颜色淡雅的花草,除了晶莹圆润的耳垂上有一对白玉的水滴坠子,头上有两三支点翠的小插簪之外,其他什么璎珞钏镯腕珠之类一概全无,柳初蝶上看,下看,怎么都看不出自己这个表妹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值得那个俊美无俦的靖王殿下多看一眼的。
……虽说论长相,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可……自己也不差呀!
柳初蝶这样满是掂量的眼光让纪清歌心中微感不悦,脸上却并不露出,只笑问道:“表姐看我作甚?”
“妹妹。”柳初蝶脸上挂着亲切的笑:“不知妹妹与那靖王殿下是如何相识的?”
“机缘巧合罢了。”纪清歌不愿多说。
她不想说,但柳初蝶想听啊,竟是将手中茶盏一搁,带着一副亲热的模样,直接坐到了纪清歌这边的榻上,与她挨在一处,语气娇软的摇着纪清歌的手臂:“却不知是怎样的机缘呢?”
纪清歌叫她这般举动搞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浑身上下哪哪都只觉得不适——分明是才见面,根本不熟悉,做出这样一副闺中密友的做派来?和你不熟好吗!
但是再是觉得不舒服,也到底还是应了那句俗话——伸手不打笑脸人。
一个姑娘家口中亲亲热热姐姐妹妹的要和人亲近,纪清歌到底也做不出太不给她脸的举动,只得自己往旁边让开了几分,笑道:“也算不上什么机缘,就是我打理铺子的时候遇到的罢了。”
这一句听得柳初蝶愣了:“铺子?”
纪清歌只能解释道:“是我师父命我帮忙打理的商铺。”
孰料此话甫一出口,柳初蝶娇俏可人的脸上登时就僵住了,愣在那里足足一瞬,陡然起了身:“表妹!咱们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焉能去做那等满身铜臭气的勾当!”
这一句说得又快又急,不仅仅把纪清歌给听得一愣,连她自己,出口之后都觉得似乎说得太直白,脸上纠结一瞬,重新又挂回了笑,只是却不肯再跟纪清歌挨挤着坐在一起,回了她最初落座的座椅处,掩饰的端了茶盏喝茶。
柳初蝶这样几乎是挂在脸上的嫌弃或许在她自己眼中已经掩饰得够好,但纪清歌却早就看在眼里,心中有惊诧有可笑,又隐约有几分不悦,见她也有些尴尬的喝茶掩饰,纪清歌索性挑眉望着她笑道:“柳表姐莫非不知道?”
“知道什么?”
纪清歌笑吟吟的说道:“我本来……就是商户出身啊。”
“什么?!”
这短短一句话,听得柳初蝶竟然脸色大变,杏仁般的眼瞳盯着纪清歌满是错愕和震惊。
纪清歌笑靥如花的看着她:“表姐竟不知道么?”
“你……我……这……”
显然,纪清歌的商户出身让柳初蝶极为震惊,目瞪口呆了一瞬,才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万……万想不到妹、妹妹这样的人儿,竟是……竟是……商贾出身?”
“表姐现在知道也不迟。”纪清歌似笑非笑的望着明显有几分坐不住了的柳初蝶:“也是因为要顾着铺子生计,才会和靖王殿下偶遇,表姐,还想问么?”
“你……”柳初蝶再傻,也听出了纪清歌话中的揶揄之意,她终于也觉得没法再坐下去,只勉强拉扯着笑容道:“妹妹这边忙忙乱乱的,我还是不扰妹妹了,回头得了空儿,我再和妹妹一处说话儿。”
说罢,也不等纪清歌叫珠儿相送,自己扶着秋霜就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子。
纪清歌唇角弯弯的望着她背景,直到柳初蝶甚至连她那招牌的小碎步都不记得,一溜烟出了月澜院的院门,这才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就说姑娘不该去的。”直到回了自己院子里,那个秋霜才没好气的道:“下九流的商贾,没得玷了姑娘的名声。”
“……罢了,我……我也不知道她是……”柳初蝶脸上也有几分不好看,一句话没说话又收住,叮嘱道:“这话别叫人听见,记得了?”
见秋霜不吭声,只得又道:“商户不商户的,如今她是卫家的表姑娘,卫家都不嫌,轮不到你来嫌,没得叫人听见了落个没脸,记住了?”
秋霜这才不大情愿的应了一声,过了一刻才说道:“这卫家也忒偏心了,姑娘您瞧见没?那边院子里,屋子里,满满的都是好东西。”
柳初蝶没接话,脑子里却始终想着她刚进去的时候,那屋子里的主仆三人明显正在收拾东西,那打开的匣子里,明灿灿的满满一匣珠子!
除了纯白,竟然还有彩的,颗颗浑圆,莹彩光润!
就那样漫不经心的满满的散装了一整匣!
默默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扯了半天帕子,半晌才轻轻的哼了一声——
——再是东西多,也一样是下九流的商户女,身份低微,拿什么和她一个清白读书人家的女儿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