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王爷!”
欧阳心里又气又急,段铭承此刻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他自己擦去了唇边的血迹,无非是脸色苍白了几分,但欧阳却知道,他家头儿紧握着他手臂才能支撑,掌心中的冷汗已经将他衣袖都浸透了。
段铭承却无暇理会他,他千里迢迢赶赴边关是来送粮,不是来问罪,这眼看着双方甫一照面就要演变成刀剑相向,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不论两边谁输谁赢,后续都将是一场天大的麻烦!
那他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难不成就是和卫家翻脸?彻底逼反卫家?
所以,段铭承勉强忍住体内混乱激荡的气机,喝道:“巽风,坎水,归队!”
一语落地,他看也不看两人,只扶着欧阳的手臂迈步走向卫昊阳,巽风坎水二人无奈,只得收了兵刃,垂手跟在段铭承身后。
卫昊阳此时终于松了口气——他嫡孙的年少气盛险些酿成一场大乱,幸好这年青的段家儿郎没有失了理智……
“老将卫昊阳,参见靖王殿下!”
不等他行礼拜下去,段铭承已经单手扶住:“卫侯爷请勿多礼。”
卫昊阳神情一顿,这年青亲王手上气力虚的很,他下属说的有伤,只怕还不是普通的伤势……心中想着,怒瞪了一眼惹了祸的卫辰修,愧道:“有劳殿下带伤远行,是小犬无礼,先请殿下入内暂作歇息,其余事情等殿下好转再谈吧。”
欧阳走过卫辰修身边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头腾出手来,不揍这小子一顿,他都不配再当飞羽卫!
可惜,欧阳的想法还未能付诸实现,卫辰修就被卫昊阳下令让亲兵押了下去,先挨了十记军棍,又在当院罚跪。
卫家多年戎马,从上到下都是令行禁止,卫辰修自己惹了祸,挨打挨罚都没什么怨言,尤其是,在他真正从头到尾得知了这一笔军饷到底经过了怎样的波折才最终被追回送来西北边关之后,心中也是后悔自己莽撞。
……他是对军饷延误颇有怨词,但……他却怨错了人。
真正该怨的,是那些偷天换日贪墨军饷的混账,而他却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冲着别人发泄怨愤……
尤其人家还带着伤。
段铭承被触动伤势,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他能理解卫辰修的鲁莽出于自家亲人因为粮草延误而失陷于战场,但他麾下的飞羽卫不能,此时此刻他不能出事,否则天知道暴走的飞羽卫能把这双岚城给搅成什么样子。
他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飞羽卫他心里最清楚,论两军对垒,飞羽卫不光是数量还是经验技巧都必败,但是论隐匿潜踪暗杀抓捕这些,就这十八个人也足够让双岚城让卫家自顾不暇了。
他父亲段熙文还在世的时候也曾和他不止一次提起过安国候卫昊阳,如果此人未改初心的话,卫家就不应该是段家的敌人!眼下这般的局面,必须要由他和卫昊阳一起联手稳住!
所以,卫昊阳惩处自己嫡孙的同时,段铭承也在压制自己的属下。
原本好端端的一场接驾搞成这副样子,卫昊阳也只能先将诸事搁置一旁,急急令人整理宅院,先请段铭承入住歇息,处理伤势,哪里还有什么接风洗尘的闲情。
卫昊阳在前周时期和段熙文曾经同朝为官,两人虽然一文一武,却因为脾性相投而成了莫逆之交,后来虽然卫昊阳远赴边关再也不曾回转过帝京,但两人之间仍是彼此心照,这也是为什么段熙文在戾帝给卫家扣上了谋逆的罪名之后险些死谏的缘故,现如今虽然段家和卫家已经有了君臣之分,但在卫昊阳眼中,段铭启段铭承这两兄弟,和他自己的子侄也没什么分别。
所以卫昊阳在终于从施良景同两名兑组医者口中得知了段铭承真正的伤势情况之后,二话不说就扭头让自己亲兵去给卫辰修再补十记军棍。
段铭承的伤口并没有崩裂,这一点让施良景同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但内里的情况却很不乐观。
原本那一支匕首般的碎片就是直接刺穿了肺叶,如果它再深入几分的话,很可能就会透体而出,外面的伤口可以用伤药,但胸腔内和肺部却只能靠着人体自己缓慢愈合,原本因为时日尚短又没有静养的缘故,状况就不算最佳,此时虽然段铭承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只看施良景同两人轮流诊脉之后的脸色,也能对实际情况窥知一二。
就连这一批粮饷的交接,都只是由着下属去办,等他真正有了精力再度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数天后。
这几日虽然因为段铭承的弹压,飞羽卫没有和西北军真正起冲突,却到底是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段铭承暂住的宅院被他们监护得风雨不透,就连卫辰修得知了靖王伤情之后想要负荆请罪,都没能进的了门。
最终,还是得知了靖王亲自押送粮饷来了边关的卫远山以及卫远山的长子卫肃衡双双赶回,至此,卫家人也算齐聚一堂,这一笔粮饷对于现如今的西北边关,对于卫家,都不啻于是及时雨,一方面现如今三座城池都要分发运送,一方面也是要尽到臣子的本分。
卫家不管曾经和段家到底是怎样的关系,现如今都已经上下分明,而且毕竟段熙文已经不在,段铭承想要确认卫家是否初心依旧,而卫家又何尝不想试探现今新帝到底能不能容下他们这前朝武将?
所以段铭承在有了几分起色之后,这一场跨别了二十多年的两家会面,终于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