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壁歇息!”这一句说得飞快。
段铭承皱眉望了他片刻,眼瞳渐渐眯起,欧阳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及想出对策,果然就听见段铭承淡淡的话音再次响起:“她情况如何?”
“纪姑娘她她她……还好。”欧阳结结巴巴的说道:“就是……就是脱了力,要好好休息。”
“欧阳——”
“真……真的!就是累着了,要……”
他话没说完,段铭承却已经不想再听,推开正在给他诊脉的施良,竟是自己支撑着想要起身。
这一举动顿时吓住了几个人,坎水怒瞪了一眼欧阳,垂头说道:“回王爷,纪姑娘应当是在海中时间太久,受寒起了高烧,景同和城中医馆请来的一名女医正在照料她。”
听了他的老实交代,段铭承却并未停止动作,坎水和巽风对视一眼,两人都清楚段铭承的脾气,他若执意要去,谁也劝不住,也只能老老实实的上前扶着他起了身。
站起的瞬间,眼前景物一阵旋转,段铭承咬牙忍过这一阵眩晕,在两人的搀扶下迈开脚步。
他的伤本来只能静养,如今强行起身其实已经是极限,要不是坎水他们扶的稳,他未必能靠自己走动,好在纪清歌的卧房也就安排在这正院,迈出房门,不过几步路,也就到了。
这座别院其实占地并不大,是宁丰守备赵长年的私产,飞羽卫们一路隐匿行踪到此之后脱离了白海范围,因为要设卡和等候汇合的缘故,是直接亮明了身份的,赵长年自然不敢怠慢,二话不说就让出了自己这一处别院。
别院之中正房三间,段铭承纪清歌加上海上受伤的那名飞羽卫,正好一人一间。
房中,兑组的景同正和医馆的女医低声商议用药,屏风隔开的里间床榻上,纪清歌静静的昏睡,若不留意静听,几乎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段铭承突兀的到来不仅吓住了女医,连景同都愣了。
“王爷!您的伤势不……”
一句没说完,就被段铭承眼风扫得收了声,想想也是无奈,再是不能也都已经来了,说什么都晚了,景同心知只怕他们王爷是悬心这位纪姑娘的病情,也只能连忙去搬了太师椅,很有眼色的放到纪清歌的床边,又动作迅速的在椅子上铺了软垫。
段铭承无心理会这些,从他第一眼看到纪清歌,心头就打了个突。
脱了力,受了寒,这他心中都清楚,海上那几日的严酷,必定是让她透支了体力,而今获救,最起码也要好生歇息个十天半个月才有可能回复气力。
可现如今她的情况看起来竟远不止脱力受寒那样简单。
此刻她静静的躺在床上,因为高烧的缘故,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鸦色的长发略显凌乱的铺了一枕,将她脸色衬得惨白一片,正常人高烧时会发出的病态的烧红在她脸上一丝一毫都没有,连口唇都是白的,一眼看上去竟是比在海中时还要虚弱。
“怎么回事?”段铭承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赫然发现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左手上竟然缠了厚厚的纱布,从手腕直到指尖,一圈圈的裹了个严实,心中更是愕然。
……在栖燕礁的那几日他明明记得她双手都是完好的,这是哪里来的伤?
景同并不知道欧阳几人是怎么说的,此时听见问起,只老老实实的答道:“纪姑娘是体力透支,又受了寒,原本就是静养休息,用药逼出寒气,发了汗便好,可她失血过多,如今气血不足以生出元气……”
他话没说完,段铭承已经愣在那里。
……失血过多?
她几时失的血?又是如何受的伤?
他和她形影不离,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他伤后醒来的次数有限,但直到他们两人离开栖燕礁的时候他都明明记得她手上无伤才是!
心底隐隐约约的有个声音在低声诉说着他本应早些想到的答案,段铭承闭了闭眼,伸手去解她手上的纱布。
随着纱布一圈圈剥落,最先露出的,是细白的指尖,每一根手指的指腹上都有着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纵横交错。
随后露出的掌根附近也有两条口子,皮肉翻卷的出现在那本该是细白如玉的地方。
而在手腕的内侧,一道深深的伤口将那本该是淡青色的血管直接横断,如今虽然用了药,伤口有所收口,触目也仍然足以让段铭承心惊。
每一条伤痕都是细长笔直,切口平滑利落。
……这样的伤口,段铭承认得。
这是既明那无匹的刀锋之下才会有的伤痕。
心底那隐约的答案骤然清晰,段铭承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明明已经没了回天丹却仍然还能再次醒来,不仅醒来,甚至还有气力和她说了会话。
那个时候,他口中到处都浸润着鲜血的腥甜,可他竟然只当成了自己内伤出血而没有在意!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察觉……
段铭承静静的沉默了许久,露出一个苦笑。
察觉了又如何?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纪清歌——”
巽风坎水几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家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变色的靖王殿下俯下身去,在那昏迷不醒的少女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
“欠你的债,本王一时还不起。”
“所以,你给本王好好活着!”
……只有活着,他才有机会为这笔债偿尽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