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昭昭朗朗的覆盖在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之上,晴空水色宛若一体,水天相接之处更是难分彼此,然而这样的景色在纪清歌眼里却只剩了麻木和乏味。
她和段铭承两人离开栖燕礁已经两日,除了刚离去的时候,还可以根据她自己的凫水速度和身后远去的岩礁来估算一下大致的距离和方位之外,这整整两日,除了海水和天空,她就再没看见过其他东西。
她的体力早就已经到了极限,多日以来滴水未沾,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坚持到如今的。
或许……曾经入口过的那点鱼肉里面有着些许水分?
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又能当什么事?
在这海中浮浮沉沉了两天两夜之后,纪清歌早就榨空了体内的最后一丝气力,现如今,她也只能是死死扒着船板,光是确保自己不会因为脱力昏迷而沉入大海就已经极大的考验了。
同样挣扎在生死边沿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段铭承。
那一块船板虽然比被风浪卷走的那一片要大上几许,其面积和浮力也依然不能同时支撑她和段铭承两人的体重。
第一日的时候,段铭承曾想和她互换一下,毕竟在水中推动船板的她才是体力消耗最大的那个人,纪清歌却抵死不肯,后来她甚至又一次爆发了怒火,这才逼得段铭承妥协。
她体力耗尽,还能扒着船板歇息。
他若下水,胸口的伤处再沾到海水,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是第一日。
而第二日一整天,段铭承都没有醒来过。
没有了回天丹的药力支撑,严重的伤势加上多日来的缺少食水让他情况进一步恶化,但纪清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毫无办法。
好在普通伤药还有,虽然比不了回天丹,却也多少聊胜于无。就连喂他吃药他都没什么反应,还是纪清歌硬撬开了牙关才喂了进去。
第二日一整天,纪清歌都在提心吊胆,隔一时就要伸手去摸他的脉,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做什么,这里甚至不像栖燕礁,还能有一处干燥的地面可以给他换药,更没有在礁石边徘徊游弋的鱼儿可以供她二人暂时补充体力,此时此地,头顶是万里苍穹,身下是沉沉浪涛,唾手可得的除了海水之外,什么都没有。
干渴的程度已经到达极限,纪清歌恍惚的胡思乱想着……她怎么就没和师父学过祈雨呢?
就如同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又或许是老天终于眷顾一次,当天夜里,纪清歌半睡半醒之中是被落在脸上的雨滴给砸醒的。
疲累到极点的心神恍惚了许久,直到她弄明白了那从天而降的究竟是什么,这才又一次振奋了精神。
“段大哥!段大哥!下雨了!”这是绝境中突如其来的希望,纪清歌欣喜之下连忙去摇段铭承的肩膀,然而此时的段铭承却依然昏睡不醒,没办法给她回应。
雨水让她凭空生出几分力气,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便只将那已经空了的回天丹的药瓶仔细放好,自己双手在瓶口上方围成一个碗状,尽可能的多收集一些雨水流入瓶中。
海上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一场雨,也不过就是一个来时辰就停歇,直到天晴,纪清歌也没能装满那个小瓶。
但,那毕竟是淡水。
对于现在的她和段铭承来说,比金子还贵重的淡水。
极度的干渴就如同有人在脑海里叫嚣着,催促着,让她赶快喝掉那瓶水。
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纪清歌抿了抿早就干裂得不成样子的唇,捧过那小小的瓶子,极其珍惜的抿了一口。
一口水,含在口中,几乎舍不得下咽,心里不断有声音催促她——再喝一口。
但纪清歌却无视了那近乎勾魂般的诱惑,将瓶口凑到了段铭承干裂的唇边。
“段大哥,喝水。”
每一滴水都是无比珍贵,不能有任何的浪费,纪清歌先撬开段铭承紧闭的双唇,这才倾斜着瓶口,将水慢慢的,一点点的,滴入他口中。
统共,也只有四五口。
纪清歌不知道这微不足道的几口水到底能不能让他的情况有所好转,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所有。
更多的……她也……
纪清歌正要收起药瓶的手突然顿住,视线直直的落到了她自己被海水泡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上。
她……好像确实……还有更多。
茫茫大海之上,又迎来了一次日出,段铭承也终于又一次醒了过来。
首先意识到的,就是口腔中浓浓的腥甜气息,但他却并未过多留意。
他自己的伤势他心里有数,肺部受伤严重,脏腑也受到冲击,会内出血很正常,只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他都尽量咽了回去,免得吓到那个小姑娘……
想到纪清歌,段铭承心中一沉,急忙偏过头目光寻找着她的身影。
纪清歌双臂趴在船板上,头颅枕着自己的手臂,正合着眼歇息,段铭承心中松了口气。
“清歌……”他轻唤了一声,纪清歌却并没有醒来,段铭承伸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背上。
纪清歌早就在海中游得脱了力,现如今也只能两手死死的扒着船板才能避免滑落,左手盖在朱红色亲王袍服宽大的袖口下面,右手惨白惨白的,因为寒冷和疲惫,紧扣着船板的指尖都是青色的。
段铭承尝试着想把她拉上船板,但就不说船板本身的浮力早就验证过无法支撑他二人的体重,就算能,他这个时候也早就没有那个力气。
几次尝试都无功而返,倒是终于惊醒了那疲惫不堪的少女。
“怎……段大哥?你醒了!”意识刚刚回笼,纪清歌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段铭承冲她笑了笑:“我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