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面对如此骑虎难下的局势,段铭承没有再继续坚持。
随着他的示意,欧阳转身就没了影,刘济严冷冷的注视着他消失在通往下舷舱的楼梯口,不多时便领着两名飞羽卫架着一个人上了甲板。
此刻若是按时辰来算本已应该天色大亮,然而乌云压境狂风骤雨之中,偌大的海面上与暗夜无异,透过暴雨的帘幕远远望去,冉广浩此时被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被两名飞羽卫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头颅低垂,披头散发,身上还有血迹,似是尚在昏迷,全身瘫软,连自主站立都不能。
“殿下真是好辣的手段。”
眼见冉广浩的惨状,刘济严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目光之中不可避免的露出了杀机。
“好说。”段铭承淡然一笑:“你若不合心意,本王现在斩了他也来得及。”
刘济严表情阴冷的凝视着他——这靖王,他就真的不怕死?!
他到底是真的蠢到看不清眼前的局势?还是说,他就真的如此笃定自己不会豁出去下令开炮,击沉商船?
平心而论,抛开想要救回冉广浩的心思不提,刘济严当然明白,一个活的靖王才是更有价值。
而今水师的秘事已然遮掩不住,不论这靖王是否能将统领押解回京,他们水师吞没西北军的军饷且向海外私购军械之事都已经是彻底暴露在人前,若是让这靖王顺利回京,等着他们的将是朝廷的围剿。
可若是靖王就此失陷在白海,等着他们的只怕会比围剿更胜一筹!
——整个水师都会迎来当今天子的雷霆之怒!
靖王段铭承,当今天子段铭启一母同胞的胞弟,而且据传兄弟二人情分极好,如果他在白海遭遇不测,那么对于水师之中冉广浩一脉都将是巨大的危机!
即便原本能以怀柔诏安为主,在朝廷震怒的前提下也只会以举国之力围剿,不死不休。
但……若是能将这靖王握在手里的话……
上天下地就这么一个的亲弟弟,他就不信天子不投鼠忌器!
手中能握有这样一个人质的话,从今往后,南洋水师不论是挟舰队逃离大夏占岛称王,还是投奔其他国家,起码都会不用担心后顾之忧。
甚至……他们可以就此占了白海城和这一大片的南疆海域和朝廷分疆裂土!
只要龙椅上那位当真在意这靖王性命的话,裂地称王也并非难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首先要能活捉这靖王才行……
刘济严眯起眼眸打量着一脸淡然的段铭承。
虽然在他看来,什么都比不过性命重要,但……他也不是不知道,有一撮脑子长得不太好使的人是将什么骨气和荣誉看得大过天的。
对于那种人而言,要他们乞降,比要他们的命更难。
就不知眼前这靖王,到底是要命,还是要骨气了……
刘济严心中估量的同时,段铭承也同样在快速做着评估。
此人追击而来,没有上来就下令炮击商船,已经算是赌对了第一步,而从目前他的反应看来,后续也并非不可图。
对于段铭承而言,掌控刘济严这样心思深沉的人远比莽夫要容易的多。
若真追来的是个莽夫,那反而才是最棘手的,因为就算跟他们斗谋略,他们都没那个脑子领会。
而刘济严这种自诩有智谋的人,拿捏得当的话最容易入彀。
只要……他能一步步诱他向着他自以为最正确的那条路走下去。
风雨交加的苍茫大海上,双方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然而这潜藏在波澜诡谲之下的静默很快就被打破了,刘济严的耐心终于消磨殆尽,然而就在他正要开口之前,始终一派淡然的段铭承却出人意料的抢了先——
“本王有个提议,不知你有无兴趣一听?”
“哦?”刘济严咧咧嘴:“殿下请讲。”
“本王此次白海一行,为的是那一笔西北军的军饷。”
面对如此局势,段铭承的音色依旧镇静:“现如今军饷下落已明,首恶——”他冲着冉广浩的方向微一偏头示意了下,“也已经抓捕归案,涉案者,冉广浩,邓志良,至于其他人等,并不在本王的缉捕范围之内。”
“而今你带人拦截本王,除了平白扯上一个行刺的罪名之外,于你并无任何好处。”段铭承神色中一缕讥讽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刘济严以为自己眼花。
“但若是你识时务,知大体,迷途知返的话……”段铭承似乎胸有成竹的呵了一声:“又何须非要与本王争个鱼死网破呢?”
“刘——将——军?”
短暂的静默过后,回应他的却是刘济严的大笑。
“靖王殿下——”他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您讲笑话的本事真是一流。”
可惜……似乎过分自大了一点。
也过分瞧不起人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