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入城时的乔装,也不同于在城内逗留时的低调,今日的段铭承身穿着鲜明耀眼的亲王服色,朱红的袍服炽如骄阳,其上满绣的连山云纹,胸前和两肩的五爪金龙映着日光如同活的一般鳞光灼灼,腰间的玉革带宝光莹润,头顶金龙冠正中的赤玉通透无暇,一身的威仪贵气夺尽了众人的眼目,仅仅只是负手立在甲板上,就让整个港口都无人敢喧哗。
“头儿,搬得差不多了。”欧阳也已是换上了飞羽卫的朱红曳撒,腰间大喇喇系着飞羽卫的腰牌,他盯着差役们搬了一早的东西,却不是为了督促,而是故意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明明不算多的货箱,清晨天亮直磨蹭到现在,而今也已是最后一个也装上了船。
“不急,再等两个时辰。”
……总要等水师的人看个明白。
段铭承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欧阳无声的退开,过了片刻,竟是从船舱里拎了把太师椅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头儿,您坐,我给您去泡个茶。”
段铭承忍俊不禁的瞥他一眼——有见过特意坐甲板上喝茶的?
欧阳耸耸肩,无声的做了个口型——大热天站甲板上晒太阳的王爷也不多见呐。
不一刻,欧阳果然泡了茶,恭恭敬敬用茶盘捧过来,连带一起的,一手还掇了个小圆几,俨然一副要在这甲板上消磨时光的架势。
“那边动向如何了?”
“咱们刚入城不久就已经有人离营去报信了。”欧阳立在一旁给段铭承斟茶,低声道:“从港口这边悄悄的来了几波人探过了,他们应该已经有了定论。”
……这样的反应,杜修起码今日还没死。
否则也不会是暗中了。
不过就算还活着也必定已经是强弩之末,水师中俨然已经是无人统管的状态,目前想来是各个参将和骠骑校都各自为营,其中刨去原本杜修那一派的人马之外,剩余的人当中除了死忠于冉广浩的之外,其余应该也不乏有彷徨无措的,这一批人倒是不足为惧,而真想截杀他的……应该就是冉广浩的死忠党羽。
端看在三方牵扯之下,这些人能出动的力量究竟有多少了……
段铭承心中估算着行军速度,从白海到长泽那一条路上埋伏的人马,接到他出现在港口的讯息之后,十二个时辰也差不多应该能撤回了才对……
就不知……
他正摩挲着重新戴回手上的那枚赤玉扳指在沉思,冷不防耳畔就传来了骤雨般的马蹄声,心思还沉浸在思绪当中没收回来,只下意识的从海船那高高的甲板上望了一眼,顿时就猛地吃了一惊!
那毫无顾忌在港口飞驰的马背上的……
欧阳也已经眼尖的看了过去,也是愣住了:“纪纪纪姑娘?”
呆了一瞬,两人便同时发觉了不对劲——
马儿一路疾驰,入了港口也步速不减,马背上的骑手仿佛根本没有操控马匹一般,只由着马儿自己在港口络绎不绝的人流和货流之间穿行奔跑,数息之间,就已经越过了港口踏上了码头。
码头的尽头,就是大海,一艘艘越洋的海船如同巨大的海兽一般停靠在附近,虽然船身和码头之间有搭踏板便于上下和运货,却绝不是能跑马的地方!
前方已经无路,可那匹马却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不好!
欧阳刚想有所动作,却不料段铭承比他更快,甚至来不及从船舱下船,直接上前两步一撑船舷,便如同一只鹰隼般直接从高高的甲板上跃了下去。
他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整个港口的目光。
本来段铭承立在甲板上即便什么事都不做,那身威仪贵气也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港口所有人哪怕手头有事在做的,也忍不住常偷眼去望那个金龙袍服的鲜明身影……那可是王爷。
靖王殿下,当今天子的亲弟弟。
实打实的天潢贵胄,他们这些远离京城的人,几辈子都见不上一眼的人物。
而今这堂堂亲王竟然跳了船,顿时吓了人一跳——那可是跨海商船啊,几层楼高的庞然巨物!
惊呼声还没来及出口,就见那尊贵无比的人儿直接从船上跳到码头之后连丝毫停顿都没有,身形一展,就掠向了那正朝着码头尽头狂奔的马匹,然后一把揽住马背上那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腰身把她拽下了马!
下一瞬,那匹马就冲上了码头与船只甲板之间搭的踏板。
踏板长而狭窄,人走在上面尚且有一定晃动幅度,又何况是一匹飞奔的马匹,那马前蹄踏上的时候就是摇摆不止,等它后蹄也踏上之后,想停步就已是来不及了,又勉力往前蹿了一个马身的距离,终于伴随着惊恐的嘶鸣落入了海水之中。
段铭承在千钧一发之际拽下了马背上的人儿,此刻心跳也有几分加速,说不出是恼火还是庆幸,正想出言责备,还没来及开口,就被一双比冰还冷的双手死死攥住了手腕——
“恩公,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