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的闹剧,乱哄哄直闹了个把时辰,纪正则一再苦留,到底也是没能留住程进,只能自己亲自带人将程进送往医馆先行医治,一应诊金药费都是纪家承担,又再三保证必定尽快查清真相,给程家一个交代,直到将程进送去了客栈安歇了,已是深夜时分。
这一处荒僻甬道上的人更是早已走了个干净。宾客哪还敢在此逗留?只有得了主人吩咐的两三个家丁,心里都是直打鼓,但是主家吩咐做事,他们不敢不做,苦着脸提来好几桶水将那棵青柏树胡乱冲掉了血水,也就逃也似的赶紧跑了。
纪清歌靠在墙边,静静的听完了这一场闹剧,直到最后的脚步声匆匆远去了,眼前那看了一晚上的洒金扇面才‘唰’的一收。
此时早已是月上中天,星斗辉映,随着紧挡住视线的扇面骤然撤走,扑面而来的是微凉夜风,夏夜独有的草木青气,夜露渐起的丝丝水雾,以及给石板甬路镀上了一层浅淡银光的月色,这种种感知,仿佛随着洒金扇的移开顿时一拥而上的扑入脑海,纪清歌精神不由一振,深吸了一口清爽的夜风。
“小师叔。”
纪清歌偏头望去,正对上沐青霖笑吟吟的桃花眼。
“好看么?”
纪清歌无语了一瞬,目光扫过那血迹已被冲刷干净的湿淋淋的青柏树干,树根附近被踩得一片凌乱的泥土,心中无数言语涌上喉头,又被她慢慢的咽了回去。
“好看。”
沐青霖没好气的嘁了一声:“我问你我的扇子,好不好看,你瞧树干什么?”
说着又是‘唰’的一下打开了那把折扇拿在手里晃了晃,挑眉盯着纪清歌,一副不夸他的扇子就要翻脸的意思。
纪清歌顿了顿,一脸诚恳的点头:“好看。”
见沐青霖仍然瞪着她,于是再次大力的点头:“特别好看!”
沐青霖这才满意了,高高兴兴的摇着扇子,花花公子的派头摆了个十足:“花了我五两银子呢。”
“小师叔……”纪清歌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言语,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句:“为什么没人看见我们?”
他们两人一直大喇喇的站在这里,虽然是靠着墙壁,但却无遮无挡,距离那棵青柏树最多不过一丈许,适才那般的众目睽睽之下,却没有半个人叫破他二人。
就连贾氏和她那父亲,都没冲她出过声。
没人指着她尖叫怒骂,没人冲着她耻笑鄙夷,更没有……
“谁告诉你没人瞧见了?”沐青霖纳闷的瞥她一眼:“你看到他们没瞧见?”
她除了扇子,看到个鬼!
纪清歌叫沐青霖死不认账的一句话堵回来,噎了一瞬,不死心的追问:“不可能!若是有人瞧见,怎么会……”
“放着那么好看的戏在那——”沐青霖冲那棵青柏树呲了呲牙,一脸鄙视的上下扫了她一眼:“谁稀罕看你呀!”
……纪清歌眯起眼瞳,思量了一下她打不打得过小师叔,然后默默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沐青霖哼了一声,摇着扇子转身就走。
“小师叔,你去哪?”
“去睡觉。”沐青霖没好气的哼哼:“困死了。”
口中抱怨着,也不等纪清歌跟上,脚下自顾的加快了步伐:“下次再给你买糖吃。”
纪清歌不过是多望了一眼那棵青柏树,再回头想跟上的时候已经晚了,眼看着沐青霖一阵风似得沿着她来时的那条路跨过角门,等她再追过去的时候,角门那边哪还有人在?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地的清冷月光。
纪清歌默默的在这清凉的夜风中发了片刻的呆,仰头,夜空之中群星璀璨,她闭上双眼,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捏着手中的纸包悄无声息的回了竹茵院。
另一边的纪家正房之中,折腾了一晚上才刚刚回来的纪正则正在大发雷霆。
“老爷。”贾秋月惨白着脸跪在地上。
“交代给你办雪姐儿的定亲宴,你就是这样来办的?!”纪正则气得手都在抖,指着贾秋月怒道:“我纪家的脸面竟是叫你败了个精光!”
纪正则常年混迹商场,哪有可能是个笨人?今日之事回过头来仔细查问,那桩桩件件就是清晰明了的摆在了眼前——
弹唱和舞姬是贾氏差人去花楼中叫来的,青玉酒樽是贾氏特地从库房中找出来的,就连那三坛兰陵酒,都是贾氏提议挖出来的,说是借着雪姐儿定亲大宴宾客也好给纪家长个脸。
再加上那被授意去引开程进随身小厮的家丁,和那在酒樽之内涂药的丫头,一顿板子下去什么都招了。
得知了这一切都是出自贾秋月之手,纪正则此刻暴跳如雷:“我纪家哪里对不住你?你这恶妇竟这般坑害我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