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说笑几句,邹氏这才低了声道:“刚才跟在你后面的两个里,那个高个儿的,就是……那个……”后半句到底是没说出口。
贾秋月也不言语,只递过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邹氏一口气半晌才吐出来,忍不住先念了声佛,这才道:“看着也是个周正模样,却万想不到竟那般的命硬不祥。”
这一句说完,顿了顿,又犹疑道:“话说她在道观里住了这些年,不知可将那妨克冲淡些没有?”
贾秋月唉了一声:“这才刚接回来,具体怎样也还没看出来,只这性情是着实的养坏了。”
邹氏闻言皱了眉:“怎么说?”
“我派了人去那灵犀观接她,昨日才到家,结果一进家门,就冲了桐哥儿。”贾秋月一脸的愁容:“桐哥儿今年才五岁,也不知就哪里碍了她的眼,叫她拿了竹鞭子一顿打,要不是我和老爷到的快,奶娘又护的严,怕不是要打出个好歹来。”
说着眼圈不由红了:“可怜我的桐儿,明显是惊住了,哭得夜里都睡不好,今日来此也是顺路给他捐点香油钱,只盼能好了,不然就得请大师去家里收惊了。”
“这……她……”这样的事听在邹氏耳中尽数化为了不可思议,一个姑娘家,离家多年回家就欺凌幼弟,这样的事休说是大家闺秀,即便是乡下农女都干不出来,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灵犀观,不也是有名的道家门户么?怎的养出的孩子这般……无品行?”
“唉……”贾秋月长叹一声:“当年我和老爷怜她早早没了亲娘,将她抱了养在我房里,连我的雪姐儿柏哥儿都要靠后,结果却强不过她那吓煞人的命格,生生冲得我一双儿女险些没了命,左思右想千挑万选,这才选中了灵犀观给她寄名,原本也是盼着道家清正之气能化解一下她命中的戾气,哪想到这几年过去竟还变本加厉了。”
贾秋月此时绝口不提当年她费尽心思挑中的原本是清心观那样一个暗娼之地,只抽了帕子擦着眼角:“如今眼看她也到了年龄,再放在道观也不像话,说不得只能硬着头皮接回家来,结果……只盼着家中老小能有几分福气,挨过这两年莫出事,也就好了。”
贾秋月这一番话说得很有几分无奈的味道在里面,邹氏听得不免心有戚戚,想到贾氏在后宅整日里要对着这么个煞星,却又不得不担起嫡母的责任给她奔走相看,不免目露同情,拍了拍贾秋月的手背:“也真是难为你了。”却只字不提自家已故的老太爷曾口头定下纪清歌的事。
她不提,贾秋月更不会提,两人彼此心照不宣的转开了话题。
另一边的禅房内,纪清歌百无聊赖的和纪文萱两人默然对坐,中间纪文萱原本嗫嗫嚅嚅的想要说些什么,都在纪清歌有意无意的无视之下散了话音,只是这般枯坐也实在很是无趣,所以片刻之后纪清歌干脆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大姑娘。”白鹭是贾秋月身边得用的大丫鬟,见状急忙出声。
“怎么?”纪清歌扫她一眼:“佛门净地,难道还是戒备森严不准走动的?”
白鹭一噎,不等她再开口,纪清歌已是叫上珠儿掀帘而去,白鹭愣了一瞬,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纪文萱独自留在禅房内,有心想要也出门透透气,却终究还是不敢,犹豫了一番之后委委屈屈的坐回了原处。
这普济寺纪清歌两辈子加起来这也不过是第二回来,她是寄名的道家子弟,并不需给佛祖上香,出了禅房之后随手招过一个小沙弥,问他有何值得观赏的去处,耳中听了几处便就挥退了他,正想举步到庙前那处临水观音的所在再看一番那湖光山色的时候,白鹭已是带着笑拦在面前。
“大姑娘,二姑娘和玩伴正在那边消遣,大姑娘不妨先逛逛别处可好?”
纪清歌心中一哂,当即停步转身,向着寺后绿林而去。
见她不做分辨的自顾走了,白鹭这才松了口气……这大姑娘不是好招惹的,只是今日出门之前夫人就已经命她随时提防,务必要将她和二姑娘隔开才是,而今虽然未能将她留在禅房内,但只要不碰面,也算是她能有了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