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瀛泽再次醒来,□□已经离去。他一路浑噩从王府到了宫中。
摇月台上寒风凛冽,却不及他心中如死灰的冷意。
被埋藏三年的记忆,终于如愿以偿找了回来,就这么□□裸暴露在他面前。摇月台上清辉洒落,烛火盈盈;台上箫声呜咽,不绝于耳,本是一曲情意绵绵的曲子,在此刻却被遥立台上的帝王吹出了彻骨的悲凉。
三年过去了,白子羽是生是死,人在何方埋骨何地他一概不知。
凤求凰,凤求凰,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此刻的燕瀛泽恨极了白子羽,恨他的深情,恨他的自私,恨他的决然。
白子羽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用他的深情他的固执,将他逼迫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曲罢,燕瀛泽手执玉箫负手而立,描金边的衣摆随风扬起,俊美的面庞上溢满哀伤。他幽深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棋盘,云石的棋子就那么孤寂的散落在棋盘上。
伸手拿起一颗棋子,温润的触感直达心底,棋子上的温度模糊又清晰。那么,棋枰的对面,是否该坐着一个执子低眉浅笑之人?
今日虽未下雪,可是摇月台上的风吹的照旧凛冽,内侍望着摇月台上的燕瀛泽,犯难了,自己去劝过无数次,可是他都只是挥退了自己,依然独立。
盛年的帝王独立摇月台,年轻的内侍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年少的王爷。端王揽月仰头看着摇月台上孑然而立的燕瀛泽,知道自己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本来想去找林越,想想那一屋子的蛇虫鼠蚁,身上便冷津津的一身汗。于是,年少的王爷便去找了同样年轻的左相。
谢怀民站在燕羽宫门口望着摇月台上的皇帝,今日的燕瀛泽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明明是盛年的帝王,却给人一种绝望的孤寂。这让谢怀民有了一瞬间的错觉,皇上,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三年的时间不长,只不过门前的梅花又开了三茬,三年的时间也不短,只不过盛年的帝王已经登基三载了。
或许,如果,白子羽还在他的身边,他纵然在忧伤的时候,是不是还是以前那幅洒脱不羁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样子?
可是,那个人,如今估计都不在人世了吧。
谢怀民老成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缓步走上了摇月台。燕瀛泽依旧是负手而立,在台上俯瞰着这巍峨的宫殿,目光深邃。
“陛下,夜深了,回去安歇吧,吹凉风对身体不好。”谢怀民为燕瀛泽披上了一件大氅。可当他转过身去,分明看到皇帝眼里掉下了一颗晶莹的泪珠,跌落高台,没入尘土。
谢怀民心里愈发的不安起来。
端王走上了高台,扶了皇帝:“皇兄,回去歇息吧,过几日冬选的秀女入了宫,你好有精神为揽月选个皇嫂啊。”
燕瀛泽在枰上拿起一颗棋子摩挲,对谢怀民道:“把秀女都遣散了吧,留着她们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她们的青春,何必呢?”
放下棋子,燕瀛泽朝摇月台下走去:“小猫儿,若是莲儿离开了你,你心里可还会装进别人?”
“决计不会。”,一想到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若是离开了自己,简直不敢想象。年轻的丞相答得干脆。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燕瀛泽叹息。
谢怀民心慌的感觉愈发明显了,被施了摄魂的人,应该是不会记得什么的吧。况且,摄魂还是那个人亲手所施。
他想,这事儿他要去找林越。
“真快,明日又是冬至了呢……”燕瀛泽笑了笑,紫色的大氅拖过地面,碾碎了一地月光,“谢卿,明日起让端王监国。”
燕瀛泽看着天自嘲了一声,他还真是个敬职敬责的好皇帝。自己都走投无路了,还不忘替天下百姓寻摸一个靠山。
又该下雪了吧,可月光却氤氲着,不肯散去,或许,明天又该是一窗晴日?
听涛崖上松涛依旧,只是少了那缕琴声,崖畔斜伸出的巨石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燕瀛泽抚着石上的字,笑得苍凉,这里,是不是该有一个遗世独立抚琴之人?
梅苑的梅树已经打满了花苞,推门而进,空无一人,燕瀛泽坐在梅树下的石桌上,这里,是不是该有一个白衣无暇翩若谪仙之人?
……
宝相寺的竹楼里灯光明灭,夜晚的竹林只听到风拂竹叶的声音,一片安静祥和,一缕琴音穿过竹林传来,寂静空灵。
白子羽一袭白衣,三千墨发被一根略微发白的紫色的缎带缚住,好似缚了谁一世牵挂。弹的是一曲《忆故人》,明明情意绵绵的曲子,在他的琴里流出,却是寂寥晕染,遗世苍凉。
竹林里的石凳上坐着慈恩大师,一曲终了,慈恩双手合十轻言道:“因缘聚散,皆是过眼云烟罢了。”
白子羽一笑。“聚也好,散亦罢,心之所念而已,大师清修之人,自是能听出我们槛外人所不能听出的味道。”
“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阿弥陀佛。”慈恩合十。
“放下亦是放不下,说到底,我不过是凡俗一痴人而已。”他低头,抚弄了一下手中的琴弦,轻不可闻地说。抬眼,眸中血色渐盛,明艳欲滴。
白子羽拣起琴畔随风飘来的竹叶,眉眼淡然,可是额头的汗水却涔涔而下;蛊毒发作,心痛若绞,眼里的血红似随时会滴出来一般。
慈恩拉过他的手腕号了下脉摇头:“这蛊怕是挨不了许久便要透心而出了。”
“无妨,我赚的这三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