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桥西二路时,穆雪衣醒了。
也没有全醒,只是睁开了眼,人还是木的,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周枕月的脸上。
没一会儿,眼泪从她的眼尾流了出来。
周枕月在黑暗中回视过来,看见穆雪衣在哭,眉头一皱:
哭什么?
穆雪衣没有回答,哭得越来越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周枕月眉头皱得更深。
良久,她从旁边的格子里取出了一包纸巾,扔到穆雪衣手边。
穆雪衣没有拿起那包纸,喉咙里压抑着哽咽,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泪。慌乱间,手腕抹到了下唇,口红擦出去很长一道。
小艾多嘴道:周总,穆二小姐都喝醉了,你帮帮她吧。
小艾的话让周枕月恍惚了一瞬。
是啊。
反正这人也喝醉了,她明天清醒后,不会再记得今晚的任何事。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失去意识的是谁,醉酒似乎永远都是一个可以拿来遮掩的最好借口。
周枕月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拿起自己刚刚扔出去的那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
先全部展开,再按她的习惯对折两次,握在指尖。
短暂的犹豫后。
她向那边倾过去一点,低垂着眼,将手里的纸巾轻轻按在了穆雪衣的眼角。
到底在哭什么?
这一次的问话轻和了许多,像是笃定这样的温柔不会被对方记得,才终于卸下了伪装已久的冷漠。
穆雪衣捂着自己的肚子,成熟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小孩子一样瘪着嘴哭的神情,委屈又可怜:
阿月,阿月我肚子好痛
酒喝得太多了,胃难免灼痛。
周枕月纤长的睫毛悠悠一晃,目光凝聚在眼前人的脸上,温软地问: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
穆雪衣眨了眨泪眼:要、要阿月吹吹。
以前她们还在一起时,如果她哪里磕破了,周枕月就会帮她吹一吹伤口。可是她现在喝醉了,没有想到肚子痛是没有外露伤口的。
尽管如此,周枕月还是用纸巾擦去她眼角的泪渍,边擦边轻柔地吐出两个字:呼呼。
一滴泪珠挂在穆雪衣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她跟着周枕月细声念:呼呼
周枕月盯着她醉红的脸,唇角轻轻勾起,又重复:呼呼。
穆雪衣傻傻地跟着她说:呼呼。
周枕月:呼呼。
穆雪衣:呼呼。
她就那么自然地逗她。
就像回到了三年前的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光。
周枕月摸了摸穆雪衣柔软的卷发,窗外的霓虹夜色映在她眼底,宛如一幕破碎的幻梦。
这一刻,她忽然有种错觉。
她们好像
从未分开。
穆雪衣呼呼累了,拖长细嗓绵软地喊了一声:阿月
周枕月浅浅一笑,像过去那样,用最温柔宠溺的口吻回应她:
我在。
顿了顿。
周枕月抬眼看向车窗外,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几个轻捻的字似抓不住的一抹光,随着夜风消逝在无尽的苍凉中:
我一直在。
第 6 章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穆雪衣这晚罕见地没有做噩梦。
她梦见了几年前,她还和周枕月在一起时的一些事。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开车接周枕月下班,两个人去公司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吃东西。她们坐在窗边,金黄的阳光照进来,把桌子中间双份的儿童套餐都涂成了温暖的颜色。
周枕月安静地吃薯条。穆雪衣拆着套餐送的玩具,压抑不住脸上的笑。
周枕月看她那么高兴,眉眼间没有了工作时的严肃,声音也带上了柔软的温度:为什么每次出新玩具了都要来吃儿童餐啊?
穆雪衣举着手里一只做成了雪花模样的布偶,目光注视在玩具上:我喜欢收集这些呀。
周枕月又问:每一个都要收集么?
穆雪衣点头:对。
周枕月:为什么?
穆雪衣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时候没玩过。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身为豪门的二小姐会在儿时玩不到玩具,只是晃了晃手里的雪花布偶,笑眯眯地问周枕月:阿月,它可爱还是我可爱?
周枕月的目光衬在午后的阳光里,像初春才融化的冰,温暖绵软。
她微微一笑,说:你最可爱。
哎,穆雪衣趴在桌子上,手里还在玩,你说下个季度的玩具会是什么?会不会是小月亮布偶之类的?
周枕月答:这个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