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晚上,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帮他清理伤口,我虽然看过很多医书,但在邓王府里有专门的大夫,我都没有实践经验,又因为太晚,买不到麻药,他强忍着,英俊的脸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却没喊一句疼,只是紧锁着眉头,一直安慰我,要我不要害怕。我颤抖着,将伤口处理的歪七扭八的,我连忙道歉,他惨白的脸上带着微笑,很好看。”
“在我不长的生命里,见过最好看女子是已故的淳妃素若,最好看的男子便是哥哥,即便是月儿也与他有几分差距。”
雪见抬头看看天,微笑着说:“姐姐见多识广,尚且这么认为,我这个从未出过邓王府的小丫头就更这么想了,看着沉睡中的他,就会想世间怎会有这样俊美的容颜。不过,在邓王府的时候,郡主经常跟我们说,好看的皮相都是一样的,有趣的灵魂才不可多得,石头哥哥就是这么一个人,他跟我讲的他经历过的故事,简直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每次都让我回味好久。”
“快说给我听听。”我急不可耐的说。
“他说他看过绚丽多彩、变换不定的北极光,去过白雪覆盖的原始森林,在森林的最深处捕猎过一只漂亮的麋鹿;他见过彼此相连的诸多岛屿,常年烈日炎炎的天气,还有激流险滩下最鲜红的珊瑚;他看见过刚过寅时就升起的太阳,见识过晒满鱼干的黄金渔场;他爬过终年积雪的高山,并且一天内看到多次日出日落。他去过的地方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姐姐,你说我们有机会到这些地方去吗?”
“现在各个国家都在打仗,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像各个这样可以穿梭不同的国家,领略各种风土人情的人应该很少吧。”
“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人们不能和谐的相处,彼此互通有无不久没有这么多战乱死伤了吗?”
“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利益,都有自己的统治者,只要他们互不相让,战争就不会停止。”
“你说有没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将这些国家都统一起来,变成一个国家,这样的话,各个地方可以互通有无,民众也可以自由的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我们之外的世界有多大,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个人,他能把马蹄所能到达的地方统一在一起,就像你说的那样,和谐的彼此帮助。”
“真的?好期待有那么一天。”她笑着说。
真的希望有那么一天,芸儿的蒙部、哥哥的大理、史海棠的金部、月儿的宋部、西原,还有我们周边无数的地方都可以彼此融合,不再有战争,不再彼此为敌,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商量,不再兵刃相见,生灵涂炭。
浅草寺清晨的钟声将我们唤醒,推门居然下起了很大的雪,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被掩盖起来,在这万籁俱寂的空谷宅院里,显得透彻纯净。雪见激动极了,作为南方姑娘,很少能够有机会见到这么大雪,她在雪地里又蹦又跳的,高兴极了。
我不禁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离开这么久了,我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师太见大雪封门,我们一时走不了了,就给我们送来了棉被和碳。浅草寺的后院有几株梅花,在皑皑的白雪里显得颇有韵味,我们便剪了几株,折回前院,准备带回自己的房间去。
刚走到前院,就看见两个小尼姑在门口与人说话,来人穿着不俗,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远远地便听见小尼姑们说:“你们走吧,师太说了不想见你们。”
“麻烦两位小师傅再去通传一下,我们真的有急事求见。”
“慈云师太交代过了,只要是西原里来的人,一律不见,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声喧哗也不好。”
他们朝寺里张望了一番,悻悻地走了。
雪见问我:“这位慈云师太为什么不愿见西原的人?”
我把师太的身份说与她听,她震惊的不得了。
“天呢,她居然是西原的太后,可她为什么不在皇宫里享受荣华富贵呢?”
“西原和宋部虽然都是世袭制,但西原每次新旧皇帝交接,都要经历一场泣血的政变,是你所无法想象的。”
“这些姐姐是怎么知道的?西原坊间都有流传这些吗?不对,太后认识你,你是从西原皇宫里出来的,明月哥哥也是从哪里来的吗?”
“嗯,如果不是几年前西原宫的政变,我和哥哥一定都还在西原皇宫里当差。”
“那样的话,明月哥哥或许就不会死了。”
雪见突然说出这句话,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一向表现的坚强的她此刻却留下了眼泪。人总是这样,面对自己最亲爱的人离世总会表现的很坚强,但无意间提及关于他的一句话,总会让人瞬间崩溃,谁也阻止不了。
我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和她一起哭。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地面已经落了两尺多厚的雪,已经没到大腿了。这样就没有办法赶路,只好再停几日。天放晴了,院里的小尼姑们,被师父吩咐到外面除雪,我和雪见冷得直哆嗦,也加入她们。
掌门师太把我们安排去了慈云师太所居住的佛塔附近,门外的苍松此刻显得更加青绿,冬青树整齐的排在道路两侧,没有完全被雪覆盖,还会显出一些本来的样子。师太和她身边的那位年迈的师父站在门口发愁的看着积雪,直到看见我们几个过来,才展开了笑颜。
雪很轻盈,一铲下去便铲下好多,我们突发奇想,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雪,不如堆个雪人,主义打定,雪便有了去处,干起来也更加起劲,太阳落山的时候,已经堆了四个雪人,他们像威武的卫士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虽然艰难,我们还是在天暗下来之前完成了任务,白雪将黑夜映衬得如同白昼,大家纷纷散去,慈云师太但凡天一冷,便腰酸腿疼,雪见替她看了一看,问题不大,但我们需要回山下的禅房里将药酒拿来给她揉一揉。
下山的路一步一滑,我们走了好久才回来,匆忙找到了药酒又原路返回,禅寺夜一派肃杀,偶尔有枝丫不堪重负,从树上跌落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和雪见手牵着手,沿着铲好的一条羊肠小道,朝佛塔的方向走去。
“姐姐,好像哪里有些不对。”雪见小声的说,便将我的手握得更紧。
“不要吓唬自己,没什么,往前走,马上就到了。”
突然,从身边的雪人后边窜出几个黑衣人,手持长剑,说话间就将我和雪见围住,其中一个将刀抵在我的腰间,小声的说:“往前走,佛塔门打开,见到慈云师太就放了你们。”
雪见吓得差点没叫出声,被一个黑衣人捂住了嘴巴。我们被推推搡搡的到了佛塔门口,平定了自己的情绪,黑衣人轻轻叩响佛塔的门,只听里面的管事嬷嬷声音由远及近,问道:“是星辰姑娘吗?”
趁身边的黑衣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大叫一声:“师太千万不要开门,外面有坏人。”
几个人被惹怒,离我近的男子突然抽出短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利刃镶入肌肤,有些许的窒息。雪见的双手被随后几位侍卫架住,还来不及反应。刚才情急之下,只想着保护慈云师太,却忘了雪见也在这里。
里面许是听到了动静,许久没有声音,黑衣人甚是气恼,刀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隐约觉得有液体从脖子上往下流,遇到极冷的天气,又凝结成了冰,贴在皮肤上,彻骨的刺痛,迅速蔓延全身。
“姐姐。”雪见惊声尖叫。
我朝她摇头,告诉她我没事。几个黑衣人见今天可能又要无功而返了,甚是气恼,为首的说:“先把这两个带走,也算有个交代。”
“等等,我跟你们走,放了两个姑娘。”
塔门开了,慈云师太穿戴整齐,双手合十出现在门口,身后的嬷嬷跟着出来,随手将塔门关上。
黑衣人双手作揖道:“师太早这样,我们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刀从我的脖子上挪开,刺骨的疼痛,让我的嗓子发不出声音,雪见忙上来用随身携带的药布帮我清理伤口。慈云师太和嬷嬷走在前面,黑衣人紧跟着走在后面,走出好远的距离。
“等一下。”雪见和我忙跟上去。
“怎么,有事儿吗?”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雪见忙道:“天冷了,师太旧疾复发,这些草药是我们刚抓好的,请师太带上。”
为首的黑衣人拿过草药看了看,不耐烦的递给嬷嬷,便把她们送上一辆马车,远远地疾驰而去。
午夜,街道已经没有了行人,月色和落雪将暗夜映衬得仿若黎明。
“姐姐,我看她们应该就在这里歇息了,草药包里我放了红药粉,一路撒到店门口。”
“好在下雪天车马路滑,走出不了多远。”我说。
我和雪见寻了件粗布男装,带上布帽,悄悄潜入客栈。厅堂里有许多过路人在这里吃酒,那些黑衣人早已换上了寻常人的装束,看不出来谁是谁。我们找了一个靠里的座位坐下来,随手叫小二点菜。
“两位公子,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女儿红,要不要煮一壶来吃。”
我挥手拒绝,只点了一份牛肉和一壶清茶,给了小二一锭银子,小声问道:“不知今天可有人从后门进来客栈投宿的客人?”
小二犹豫了一下,但看看即将到手的银两,四下看看,指了指一桌正在吃酒的客人,而后慌忙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那桌客人离的不远,旁边刚好有张空桌子,借口桌子不干净,便换了过去,我们两人都是男子打扮,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