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玖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地倒退了好几步,嗓音嘶哑道:“那是我的脸,怎么回事,你怎么长着我的脸。”
巨大的恐惧将小玖压得喘不过气,苏逾仅是不屑地用眼角瞥了他一眼。
宁音尘斟酌了一下用语:“这是他操纵的傀儡尸,并不是他本人。”
小玖自小在市井里摸爬打滚,混得机灵,就算处于极度的恐慌中,也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可是,傀儡尸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脸,甚至整个身体,他都熟悉无比。
宁音尘将头偏到一边,不忍说出真相。苏逾却百无禁忌,直言道:“因为你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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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灵冢的第二层,一枚翎羽急射而过,洒落的碎碎点点的幽光落地如一圈圈涟漪荡出,所过之地魑魅魍魉尽数盘伏于地瑟瑟发抖。
同时紧闭的六合门嗡嗡直颤,其中一扇猛地被踹得四分五裂,漫天飞扬的尘灰中,风轻痕铁青着脸从中大步迈出,临近的六合门也依次被打开,不少天府及归一宗的弟子狼狈地从门内跑了出来。
风轻痕目光扫过,拧眉道:“闻人幻呢?”
众人左右看了看,纷纷摇头,风轻痕素来耐不住性子,挨着将门踹开,同门一看他这般模样,也都噤若寒蝉不敢招惹。
若不是近些年风轻痕被归一宗的二公子磨得脾气好了不少,他们都快忘记,这可是之前一把火将府主院落烧了个精光的小魔头。
最后一扇门被踹开,廊道红灯笼里的烛光照了进去,风轻痕瞧见里面的场景,本就铁青的脸风云变幻,彻底黑了。
一名归一宗的弟子听着里面令人骨头酥麻的哭声,斗胆探头看了眼,随即倒嘶一声,忙捂住了眼。
只见屋内挤满了莺莺燕燕的泪美人,围着闻人厄坐成一团,噙着晶莹的泪滴娇声连连:“我们哪个最好看,你说嘛,快说嘛。”
重度脸盲症患者闻人幻抱着他那宝贝剑一脸茫然地看了圈,前面的美女清一色同一妈生的,根本分不清有哪不同。
见他答不上来,空气扭曲了一瞬,面前的美人们在那瞬间显出白骨原型,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屋子内。
下一秒又恢复正常,美人们依然在哭,锲而不舍地追问他谁最美。
闻人幻想将她们推开好挤出去,那些美人立刻就将轻薄的纱衣往下扯,他一伸手就差点摸到滑嫩的香肌。
缩手,抱剑,一脸生无可恋。
风轻痕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点燃灵灯里最后一点灯油,冷着脸直接扔了进去。
在灵灯照过去的那刻,美人们顿时原型毕露,惨叫着捂着脸往阴暗的地方钻,她们身上的皮如水墨般一点点融化,最后剩下一架东躲西藏的白骨。
闻人幻于亮光中抬头,看到大门正中站着名满脸怒气的雪衣少年,看什么都一模一样的他骤然见着张独特生艳的脸,呆呆张了张嘴:“那个,最美。”
门外众修士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
一刻钟后,闻人幻鼻青脸肿,半瘫在地,龇牙咧嘴地抓着毛巾去捂肿胀的腮帮子。
“所以说,是妖主的翎羽救了我们?”
闻人幻痛得抽气,问道:“那翎羽究竟为何有这么大的威能?”
行走的百科全书并不想理会他,坐得远远的,一旁天府的弟子好心接了句:“风师兄,我们也很想知道。”
风轻痕这才解释道:“因为那是白色的重明鸟。一直以来,人们觉得白色重明鸟畸形,代表不详,但实则有古籍记载,远古时白色重明鸟是天之使者,其翎羽能凝魂驱邪,不过这事少有人知。”
闻人幻愕然:“那吉如意岂不是可以在鬼府横着走?”
风轻痕白了他一眼:“白色重明鸟的翎羽有时效,只对灵体有效,像鬼府里形成鬼打墙的黑雾,或者棺材里出来的凶尸,都不属于灵体,是没用的。”
一名弟子嘀咕道:“而且最重要的是,谁敢拔妖主的毛啊。”
闻人厄不长记性地往风轻痕那边靠了靠,腆着脸又问:“那凝魂又有什么用处?”
风轻痕:“不知道,滚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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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凝魂。”
阴烛无风摇曳,将此间照得昏暗惨绿,鬼气森森,小玖腿软地摔在地上,仰头望着宁音尘,见那位仙人语气温柔地说出最残忍的真相:“吉祥给了你一枚翎羽,是为了凝固你刚脱离身体的魂魄。”
其实,早在之前就有很多细节。
小玖能偷偷跟在星宗弟子身后不被发现,不受鬼打墙影响,并不是因为吉如意给他的羽毛,更甚者,星宗弟子直接称其为小鬼,也不是辱骂。那只长舌鬼所说的客官,只有小玖。
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死了,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小玖嘴唇哆嗦,瞳孔一分分缩紧:“可是我才十二岁,别人都能活到□□十,为什么我才十二岁,就要死啊?”
这个答案宁音尘也不知道,其他修士修炼到巅峰,可以享有无尽的生命,可他当年,“死”的时候也只有四十多岁,连很多人的零头都够不上。
“大概,注定了走的这一遭要短暂些吧。”
洁白翎羽打着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随着光亮渐散,小玖的魂体开始撕扯扭曲,他捂着头惨叫许久,死亡那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他在水里。
咕噜咕噜的气泡一个个升上,他挥舞着手拼命去抓,除了水,什么也抓不到,身体控制不住地下沉。
前一天,家里已揭不开锅,爷爷浑浑噩噩地躺在用破布和稻草潦草搭出的床上,开始说起了胡话,他很害怕,又听人说,前段时间很多玄门的修士入了那条通向地府的黄泉河,定是去寻解灵草的。
有个古里古怪的黑袍人跟他说,解灵草能治他爷爷的病。
他在河边徘徊了很久,看到一只小鸟直直飞入黄泉河,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条河,太深了,深得没有光能透进去。
小玖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翎羽的光散尽后,魂体发生变化,犹如刚从水里捞出,浑身浸湿,头发一缕缕如海藻般贴在脸上,落下的水在他脚下汇成浅浅一滩。
宁音尘将黏在小玖脸上的湿发撩到耳后,问:“黑袍人是谁?”
“不知道,只记得,他一直在咳嗽。”小玖恍然惊醒,从短打的内兜拿出一株浅蓝色的灵草,小心护着递给宁音尘,请求道:“神尊,你要是能出去,把解灵草带给我爷爷吧,我家住在城西第五条巷子里。”
宁音尘收起那株灵草应下,听到苏逾在一旁嗤笑了声,拧眉警告地看过去,苏逾举手投降状:“你们继续。”
宁音尘眉头越皱越紧,他最讨厌这种轻视生命之人,要知道有很多人光是活着就用尽了全身力气,没有人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阴烛一颤一颤,有风骤起,宁音尘站起身,宽大斗篷鼓动:“苏逾城主,不然先说说,你们在鬼府设下四十一棺,是何目的吧。”
吉如意跟宁音尘说起过,这位名叫苏逾的城主身轻言微,根本没机会拿到阵图,很可能,这背后还有更高的人在掌控。
苏逾调笑道:“当然是为了唤回您,月泽神尊。”
“你既不想说,那我便猜猜。”宁音尘双手拢袖,背脊挺直渊渟岳峙:“鬼府出了问题,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