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的心猛然收紧,甚至拿出了手机打光在床底下照了好几遍,可应该出现在那里的碗却始终不见踪影——直到李秀到了厨房,才发现哥哥的碗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餐桌之上。
李秀站在桌边,看着那只碗,总觉得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房子里好像格外阴冷。
空气里,似乎也沁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甜腥味……
昨天徐老师的话言犹在耳,李秀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往怪力乱神的方向胡思乱想。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站在外婆的卧室旁,对着静悄悄的房间低声开口道。
“外婆,哥哥的饭碗是不是被你拿出来了?”
……
他等待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无比含糊沙哑的回应。
“他吃饱了……阿秀啊……他吃饱了。”
他吃饱了?
是指的“哥哥”吃饱了?
正在李秀茫然时,就听到外婆继续絮叨道:“别理这些了,快走,阿秀。快走吧。”
老人的声音变得很正常,这时候已经开始催李秀去上学。
李秀在房间门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哦,外婆,我先去上学了。”
最近外婆的各项表现都显示出她的阿尔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可能在外婆心目中,那个被困在床底下的“哥哥”终于吃饱了吧?
虽然还是十分放心不下,但李秀确实已经无限逼近迟到。
李秀也只好悬着心,急急忙忙背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关门时,似乎还能听到外婆的絮叨。
阿秀,快走。
快走吧。
*
“喂,秀伢子吧?”
下楼时李秀一直低着头,步履匆忙。
可路过楼下邻居时,还是被那名邻居大姐当街叫住,拦在了小巷里。
“刘阿姨?怎么了?”
李秀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邻居大姐一张拉得老长的脸。
“我说啊,你能不能不要叫你家那个亲戚天天晚上三更半夜在那里哭啊?真的是,忍了你们好久了,住在你们家隔壁隔着条街都被吵得睡不得觉?一天两天的,天天哭哭哭,你自己未必冒被吵到啊?我家崽也是要上学的勒,烦死了。”
李秀满脸茫然地看着邻居。
“亲戚?刘阿姨,我们家没有来亲戚……”
“怎么没有咯,隔着窗户我都看得到!”
刘阿姨听到李秀的回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边叫嚷着,一边朝着李秀家客厅的窗户指过去。
城中村这里建房子向来是见缝插针,李秀家和这位邻居大姐家虽然确实是两栋,可两家之间的距离确实近到一个攀身就能从这家跑到那家的程度。
而邻居家的阳台,也确实就对着李秀家的客厅。
在李秀骤然变得无比沉默之时,邻居大姐还在气头上一直在叫嚷。
“三更半夜,就在你们家客厅转圈,哭,我隔着窗户喊她叫她小声一点,结果她还在那里装聋。”
“可是……”
“我是看你是个读书的伢子才这里好声好气的说,你还在这里跟我撒谎。什么叫做你家没有亲戚?那个女的跟着你外婆都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啊?”
……
邻居大姐的叫嚷声逐渐变得遥远。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盖在了李秀的耳朵上。
然而,在这个平凡的工作日早晨,李秀却站在自己家的楼下,情不自禁地冷得直发抖。
他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他跟外婆相依为命。
可同一时刻,他也想起了每次回家前都会在客厅看到的“客人”,以及,客人留在门口的那双高跟鞋。
有些被李秀无意间忽视的东西骤然变得异常清晰。
就比如说昨天他回家时,明明在家门口看到了那双老旧的高跟鞋。
可是等他进了家门,家中却空无一物。
又比如说,在很久以前,外婆似乎曾经抱着他喃喃说过。
阿秀啊……别动那双鞋。
那是死人的鞋,鞋尖朝着哪个方向,她的魂魄就只晓得往那个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