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律师在后头挠了挠头,没有跟过去。
…
很大的一个院落,青石板的地面一尘不染,墙边各种着几颗果树,光秃秃的枝桠上发出零星的嫩绿叶子,随风轻轻抖动着。
四周静悄悄的,因为是最后面的院落,所以连前院的嘈杂声也不能听到,偶尔才有天空中掠过的飞鸟,翅膀扑扇着发出的轻响。
阮锦在院子中央站了很久,心里思索着季严烨到底在哪里,房子太多,从外观上看又是一摸一样的。
又过了约莫五分钟。
从左边的屋子里传出些许清幽的乐器和吟诵,像是道教的诵经声,语调模糊,并不能听清具体的内容。
犹豫了片刻,阮锦犹犹豫豫上前推开那扇房门。
诵经声便如洪水开闸一般,猛地扑面而来。
直到很多年后,阮锦也依然不能忘记她如今看到的这个场景,正如季严烨这个人的性格一般,这场景中混杂了许多元素。
超脱和世俗,嘈杂与静止,光芒与黑暗,希望和颓唐,病痛与力量,挤挤挨挨,相互依附,矛盾,怪异,又出奇的和谐。
三根线香不动声色燃烧着,烟气混混沌沌,没有风,所以聚集在一处,朦朦胧胧,立体声音箱诵经仍在持续,放得是道教音乐《下水船》———
救苦天尊妙难求,身披霞衣屡劫修。(注1)
五色祥云生足下,九头狮子道前游。(注2)
盂中甘露时常洒,手内杨柳不计秋。(注3)
千处请师千处降,爱河长做度人舟。(注4)
香供养,十方救苦天尊。(注5)
语调庄严,听之让人肃穆。
季严烨赤上身,底下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露出精壮的腰身腹肌,他正从轮椅上悬起身,一下一下拽紧头上的横杆,借此锻炼手臂与腰背力量。
诵经声震耳欲聋,填满了房间的角角落落,在这声音的包裹中,男人双眼微闭,表情沉静,他的额头上有汗珠像是静止般浮着,手腕上珠串却在碰撞,动静之间,相映成趣。
左边的窗扇稍稍开着一个小缝隙,屋内的隔音效果很好,想必刚刚能从院子里听到声音,就是这个原因。
他应该已经锻炼了很久。
线香的气味消散了很多,阮锦的嗓子却有些发痒,她抑制住咳嗽的冲动,忽然又觉得,自己也许不应该来这里。
但男人此刻的样子太过有诱惑力,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最后向他投去目光时,季严烨睁眼了。
他的表情中不夹杂任何情绪,一双浅色的眸子像是静静流动的河水,平静的盯视着她。
音乐继续,而他则成了这诵经声中静止的孤舟,影子投落于地上,在这空旷而宽敞的屋内,看起来有些孤独。
阮锦有点儿尴尬:“不好意思,打扰了,我…”
但她张嘴后才发现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是音箱的音量太高了,把所有声音都遮盖住了。
阮锦只好扯着嗓子喊:“我说——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
季严烨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诵经声瞬间消失,屋内只回荡着她大喊的声音。
阮锦:“…”
这关音箱的时机选得怎么就这么巧呢…
刚刚那种怪诞而震撼的气氛一扫而空,男人彷佛又重新回到俗世中,连表情都漫不经心起来。
…
“我是说,你继续锻炼吧,我这就走。”阮锦把声音降成正常音量。
男人不置可否,淡漠的移开目光。
轮椅轻巧的向前滑行了一截,他抬手取过台子上的毛巾,随意擦擦汗,搭在身上,转头向她勾勾手指。
“叫我啊?”阮锦用手指头指指自己。
“嗯。”他的嗓子有些哑,懒洋洋不想多说话。
也不知道这人要干嘛,阮锦只好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儿又不动了。
表现的十分小心谨慎。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季严烨滑动轮椅,慢悠悠到了她跟前。
他身材高大,即便是坐着,也比她站着矮不了多少。
毛巾搭在肩上遮了大半胸肌,他伸手过来,用指尖捏着她上衣衣摆,往下扽了扽。
阮锦:“…”
啥意思啊这是,之前婚礼都不愿意去,这会儿怎么又开始动手动脚?
她吓了一大跳,反应很快的往后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