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有人提出这次妆发方面的异议的时候,陈星则都摆了摆手,表示想突出演技本身,而不是其他方面喧宾夺主。
妆发一边收拾,这两位一边对剧本。两个人都记词神速,对着对着,那个味道就显现出来。妆发小姐姐在一旁收拾得心神荡漾,不敢多说废话打扰,万分期待这两位一会在台上的碰撞。
这个剧本讲的是军阀和戏子之间的故事。而这一段则讲的是,在某次戏子的演出结束后,军阀私下找他,告诉他自己即将奔赴沙场的事。戏子一时不能理解,情急之下,就一耳光扇在了军阀脸上,然后看着军阀转身离去,形单影只地站在庭院里。
吴斯霖觉得这人设他能把握,毕竟无理取闹造精作势他可是圈里top1。而军阀不就是民国时期总裁人设么,吴斯霖觉得谭征泽对这个人物的把握根本不在话下。
谭征泽和他对完几遍词,突然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
吴斯霖的目光下意识地闪了一下。
谭征泽的视线几乎就是在那一瞬间变了。不是平静无温的感觉,而是充满了包容和隐忍,深邃得就像是海洋。但又不是风平浪静,就像是要海啸的前一秒,足以吞进万千艘船只的暗涌。
谭征泽十指交叠,唇角清淡地勾了勾,说。感觉也像。
谭征泽又轻飘飘地说道。一会你就真扇巴掌吧,不用控制力度。
吴斯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顺口说。你就不怕我公报私仇?毕竟每次我们同档播出,你都压我一头。
谭征泽安静地注视着吴斯霖,似乎并没有想回答这个问题。妆发基本已经收拾完毕,他的口红色是牛血色,配上浓重的眼妆,冷白的肌肤,显出一种极度妖冶的颓丧。
谭征泽瞥了一眼,这样的妆容正显示出戏里任人物的慌张,妆都来不及卸掉。于是谭征泽对妆发说。创意很好。
妆发小姐姐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
谭征泽的目光又重新钉回吴斯霖脸上,突然伸出手,轻柔地揩了揩对方的唇角,使得那牛血色有那么些许的晕染。
吴斯霖下意识地缩了缩,对方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话毫不在意。
谭征泽收回手去,温和地说。你里面穿的什么?
吴斯霖回答。大衬衫。
谭征泽问。纯白的吗?
吴斯霖点了点头,竟显得有点奇异的乖巧。
脱了吧。谭征泽说。
看着吴斯霖略有些疑惑的神色,谭征泽挑了挑眉。你不觉得单薄一点比较符合人设?
吴斯霖思索了一下,便将外套脱掉递给妆发,露出纯白的大衬衫来。工作方面,吴斯霖向来是配合的。
谭征泽点了点头。初次合作,我是谭征泽。他又低笑一声,压低声线。
公报私仇?可以。只要你能。
第4章 贪吃
谭征泽这句话显然有些认真,这个时候,多说什么都是错。
于是吴斯霖闭上了嘴。
其实,自从他看见谭征泽的第一眼,就莫名紧张。
他把这种心理自动地划分成了厌恶。因为敌意太浓,所以愈发厌恶。
好在工作时间,私人感情统统靠边站。吴斯霖没搭腔,跳下椅子率先来到a布景区域。
正在此时,一阵淡淡的清丽木香从身后卷过,就像是雪松上未化的雪水气味。吴斯霖回过头,正对上谭征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一种紧张感马上又迅速弥漫起来。
剧本中的意象便马上建立起来。
身后的布景是伶人唱戏的二层小阁楼。现在的追星比起当年看伶人唱戏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台上火爆的都是成了角儿的名伶,有那些个富家公子小姐豪掷千金就为了名伶在自家唱上一出。
即使名角儿不去谁家,登台唱戏也是一票难求。小楼二层都坐着些太太小姐,唱到兴处,那些太太小姐们便将手上的金手镯金项链宝石戒指,用带着老上海雪花膏味儿的真丝手帕包包好,轻轻丢在台下名角儿的脚边,就算是打赏了。
吴斯霖身后的布景,就是刚刚散场后还没有完全散去余热的场子。客人都走光了,里面桌椅歪歪斜斜的,还有几个倒了不止有人喝彩,也有人喝倒彩。台上乱糟糟的,有人正在收拾着。
名伶一身单薄的白衫,就站在门口的冷风里。军阀刚刚听完戏,散场便约着人出来见面了。
谭征泽的那双眼睛,含有太多的情绪。他身后明明是灯,吴斯霖却看到了一丝凄凉惨白的月色。吴斯霖的神情顿时有些飘忽,甚至有些怕冷地哆嗦了一下。
正在此时,陈星则默默地给出一个开始的手势。
月色冷清。
军阀的背影被无限拉长,而军阀对面站着的名伶看起来单薄而苍白,他的影子与对方融为一体。倏忽间去看,又化为点点黑色的幻影。
军阀呼出一口气,一团轻薄的白雾瞬间在唇齿间化开。夜里已经有些冷了,微凉的露水压在他的睫毛上,使得眼神便更加深邃如海。
军阀站定在那,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少年,向来坚定的语气却在刹那间染上了一丝迟疑。我明天就要走了。
名伶缓缓向前,他的身体在宽大的白衫里显得单薄而摇曳。他走近面前的人,神情有些激动地拔高语调。为什么,您就不能不去吗?
军阀像带着一丝安慰似的,将手轻轻覆在名伶娇小的肩上。但他似乎也知道安慰是没有用的,却还是自欺欺人地说。家国天下
只不过还未说完就被对方略有些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在印象里,面前的这个小人永远是温和的、顺从的,却在此时此刻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你明知道那是万劫不复的地狱,那是他们在故意陷害你啊!那边的情况我听很多人讲过,您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军阀退了半步,他眼底的那点温柔也散去了。这是我的宿命。
宿命宿命!名伶缓缓地嚼着这几个字,有些步履不稳,散发出一种且歌且哭的悲怆,然后两步上前,一巴掌就扇在了对方脸上。他有些癫狂地揪住了对方的衣领,眼眶泛红地怒吼道。那你带我去啊!你带我去啊!说好要和我一生一世,那现在又算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是什么?!
军阀攥住了他的纤细的手腕,原想将对方扣进怀里,但是却下意识地推开了,他下手的力度有些重,对方踉跄一下,双膝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谭征泽顿时出戏了。
他出戏的原因不是因为状态,而且他刚才下手的力度也的确不是很重,但对方没有站稳跪倒在地确实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剧本里没这么写,他本意也不是如此。最怕的就是,对方因为突发情况而演不下去,这段戏就准砸。
导演团开始互相交换目光,台下的观众也都屏息静气地瞪大了眼睛。
虽说如此,谭征泽还是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几乎以满分完成了自己最后一句台词。
军阀看着跪倒在地的人,对方的脸深深地埋着,完全没有力气抬起来,全身颤抖着。他似乎有些自责地伸出手,却又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的表情是复杂的,他不能上前去将那个人扶起来。
名伶正在此刻抬起头来,他的身体颤抖着,好像晚风里摇曳的柳枝。然后,一滴浑圆的眼泪流出浓妆的眼,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滚落下来。那双含着泪的眼睛与对方对上视线,睫毛扑簌簌地抖动。
谭征泽愣住了。
军阀也愣住了。
军阀狠狠地拧了拧眉头,甩动长披风,转过身低声道。我已经决定了。
军阀逐渐走远,身后传来了微弱的抽泣声。
这一段表演完成。
谭征泽正想上前扶人一把,吴斯霖已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刚那猝不及防地一摔实在是跪得太狠。再加上他整个人都很单薄,此时就更有一种病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