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实验室不比教室,两个板凳间很近,快要没有缝隙。
他趴下后,两个人就胳膊和大腿都贴着。
热热的。
实验室里突然不冷了。他的脸靠得很近,我能看见他眼里的自己,还能感受他的鼻息。
温澜。
他声音轻轻的,打在我耳边。
耳朵痒痒的。
我把头埋在胳膊里,小声嗯了一声。
温澜,你知道有个词,叫温澜潮生么?
我高中语文极差,压根没听过这个成语。我冲他瞎嚷嚷:什么瘟拦巢声?拦什么声音?巢还得有个声音?乱七八糟的狗屁词。
林潮生又笑,笑音全部打在我耳尖。
我缩了缩脖子,用胳膊挡住耳朵,别他妈的笑。
他不再说话,实验室里陷入寂静。
他身上温度很高,透过厚厚的衣服,慢慢传递给我。
偶尔有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吹进来时是一个刁钻的角度,冷风正好全吹在林潮生身上。
竟然没有一丝吹到我。
那天,我第一次主动找班上其它同学说话。
我找到学委,恭恭敬敬地向她借成语词典。
我查了一个成语。
这个词,我记了一生。
第4章
冬日的星期六晚上。
我像往常一样,和女孩在宾馆开房。她洗完了澡,坐在我身边,胸口贴着我手臂,软软的。
我有病,我把她推开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
我用手抹了一把脸,帮她把衣服穿上,真诚地和她道歉。我说,对不起,是我心情太差,我送你回家吧。
送她回去的路上,我和她说,我们别再做了,顺便和你朋友们说,说温澜不做了。
说完这句,她很惊讶,随后点了点头。
说完这句,我很惊讶,随后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心里骂自己,温澜,你有病啊。
有病的我回到家,发现自己更有病了我没带家钥匙。
我犹豫一会,还是拨通了我妈的电话,打了二十几次,那边才接通。
妈,我没带家钥匙。
电话那边是男女欢笑的声音,像是在聚会。
嘟嘟
电话被挂断。手机微信传来我妈的消息。她转了我一千块,只发了三个字:住宾馆。
我烦躁地捏着手机,抬脚用力踹了下防盗门,声音在楼道里回响。结果一不留神,手机从手里滑出,顺着楼梯的缝隙坠落,嘭地一声落地。
我下楼找到它时,它已经牺牲了。我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四分五裂的手机。
然后我做了个深呼气,手抄着羽绒服的兜,硬着头皮往外走。
外面暮色降临,月色暗淡。
慢慢地,有雪花飘落,在路灯下旋转。街上行人稀少,树木光秃秃的,枝丫上积了雪。
刹那间,世界好像只剩我一个。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呵着热气试着让自己暖和,双腿被冻的发麻。
回过神时,我发现自己走到了公交站台。家附近只有这一个公交站,我和林潮生每天放学,都在这个站下车,他家就在附近。
我突然很想见林潮生。
其实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昨天是周五,做化学实验。同桌两个人一组,他还斥责我倒浓硫酸时太随意,抓着我的手检查了半天。
昨天午休的时候,他笑着从桌兜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他说他衣服多,就多带了一件。
昨天快放学的时候,他帮我接了杯滚烫滚烫的水,让我在路上抱着水瓶暖手。
我好想见林潮生。
我抬头,望着天空,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我用指尖碰它,然后它融化了。
我呵了一口气,形成了白雾,刚刚碰到它,然后白雾又消失了。
我心里堵。
我突然握紧拳头,对着天空大喊:林潮生
喊完之后,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我的情绪喷涌出,我把手搭在嘴边,做喇叭状,继续喊:林潮生林潮生!你他妈的在哪呢!林潮生
喂楼上楼下的!各家各户都打开窗口让我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谁是林潮生!我越喊越畅快,整个人都很兴奋。
我在原地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大喊。
林潮生!你给我出来!林潮生
唔!
嘴巴被人捂住,身后的人肩膀很宽,长得很高,用手臂圈住我。
我整个人都被他摁在怀里。
他手上有淡淡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耳边传来一阵清冽的声音,带着一点笑音,别喊,我听见了。
我背靠在他的胸膛,微微扬起头,正好对上他笑弯了的眼睛。
他低头看着我,距离很近,刘海垂下来,扫在我的额头上,痒痒的。
我脸很热,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手掌有点凉,喊我做什么?
整个身子都在发烫,我扭过头去,我、我我就喊。
这时我发现他左手提着袋子,是超市的购物袋,应该是他刚去购物完。
林潮生。
嗯。
林潮生。我又喊他。
嗯。
他脸上挂着笑。我脸上着了火。
我很别扭,用指甲刮着指腹,眼睛看向别处,林潮生,我能不能
要不要来我家?
他笑着用指尖点了点我的脑门。
我胡乱点头,摸了摸鼻子,那、那既然你邀请我,我就答应吧。
我和他并肩走在路上,一人提了购物袋的一边。
路灯下的雪花亮晶晶的,闪着熠熠光,朦胧的月挂在黑幕中。
凄清的冬夜变得纯净而美妙。
到了他家后,我拧巴地站在门口,鞋底蹭着地板,迟迟不进去,用眼睛瞄着林潮生。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窘迫,和我解释:这房子我一个人住,进去吧。
我松了一口气,迈进了门。
我站在门口环视着他家。家里很小,很简洁,连电视都没有。
我没忍住,开口问:你妈妈呢?
他帮我找了拖鞋,她和我父亲一起住。
我点了点头,趿拉着拖鞋往里面走,转头看着他,我能不能参观?
他嗯了一声,上前一步,想帮我拉开羽绒服的拉链。
这亲密的动作让我别扭,我赶紧后退一步,我自己来。
外套胡乱地被我脱下,然后我在他家里到处瞧。
他家厨房到处是食物,冰箱里也被塞得满满的,我瞪大了眼,不自觉地吐槽一句:你可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