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周纵此刻异常冷静,听我说,我们两个一起用力,把他拉上来,你现在先不要多想,就照我说的做,明白么?
周纵不知道他刚才发生些什么,但他明显已经注意到沈境青腕上的表不见了,那道疤现在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他眼前。
那道疤很长,或许是因为他一直戴表的缘故,那道疤比手腕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要白,都要让人心疼。
周纵心被揪成一团,他有些痛到喘不动气。
果然,他在心里苦笑,让沈境青受一点伤,比他自己痛千万倍。
周纵收回视线,用力抹了把眼睛,他看着还悬在半空的林嘉尚,对他伸出手,冷声说:我不是要救你,但如果今天沈境青和你一块死了,我也不独活。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沈境青因为救你死了,那今天我们三个就一块死在这。
林嘉尚此刻泪水早已满了脸,他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
周纵:手!
最后,林嘉尚还是伸出了颤抖的手。
周纵抓住他的手腕,同沈境青一块用力,把他拉了上来。
刚经历过生死一线,三个人都心有余悸。
沈境青呆坐在一边,整个人似乎还处于意识模糊阶段,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周纵看他这个样子,简直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勉强站起来,走过去,扳着他的肩膀,轻声喊他:沈境青,看着我,我是周纵,沈境青?
听到他的声音,沈境青眼里的焦距仿佛才归位,他声音颤抖着,周纵?
是,我是周纵,我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周纵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别怕别怕,我在这儿,沈境青我在这儿,别怕。
沈境青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声音有些抽泣。
不知道他怎么会怕成这样,周纵紧紧抱着他,哑声说:别怕,沈境青,别怕。
像是得到安慰似的,沈境青渐渐平复了呼吸,他伸出手,回抱住了周纵。
不知过了多久,沈境青彻底平定了情绪,他微微喘息着,轻轻拍了下周纵的背。
好了,松开我。
周纵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耐心问道:可以吗?
沈境青没有看他,只是淡声说:没事。
沈境青。周纵依然看着他,眼里有千百种呼之欲出的疑问。
你想知道到的,沈境青声音淡淡的,夹杂着风,我一会儿都告诉你。
说完,他站起身,走在林嘉尚面前。
他看着他,眼里情绪复杂。
林嘉尚也看着他,笑着笑着就流了泪,境青,谢谢。
真蠢。
这是沈境青说的话,说完这句,他就走了,没再回头。
周纵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长叹口气。
他也站起来走到林嘉尚面前,淡声说:师哥,人死了才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说完,他也离开了这个地方。
空旷的天台上,微风卷着花香飘散开来,林嘉尚坐在地上,自嘲的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他哭的撕心裂肺,让人不忍心去听......
*
天台之外,楼梯的尽头,沈境青颓败的坐在角落里,衣服上沾了灰。
周纵走出来,顺着台阶一级级向他走来,他背对着光,仿佛闯入黑暗的救世主。
沈境青仰头看着他,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是他噩梦里经常闯进来的人。
是周纵
他黑暗里的光,他噩梦里的美梦。
周纵来到他身边,单膝跪在他面前,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抓起了他的手腕。
他将掌心附在他疤痕的位置,轻轻盖住。
沈境青,周纵眼中带笑,笑中带泪,你的表摔碎了,改天再带你买一个好不好?
他掌心的温度很暖,烫着他的疤,让他心有些疼。
想问什么?沈境青看向他。
不重要,周纵看着他的手腕,轻轻摇头,不重要沈境青,什么都不重要。
不重要?沈境青看着他,略带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你不怕我?
周纵轻声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我是杀人犯,沈境青抽出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秘密么?好啊我告诉你,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我见死不救,我冷血,我无情,我看着他亲眼死在我面前,我不去救他,我是逃兵!
周纵愣了片刻,但很快又笑着摇头,你不是。
我不是?沈境青冷笑,你刚才没看见么?我松手了,我没想救他!
我看到了,周纵语气轻柔,我看到了,你没有松手,你一直抓着他。
沈境青,我说过,周纵双手扣住他的头,强迫他抬起头,他看着沈境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过如果有一个人站在你这边,都请你坦坦荡荡做自己,现在,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所以沈境青,我请你对自己坦荡,别伤害自己好么?
周纵看到沈境青眼里蒙上了水雾,他忍不住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我说过我一辈子都信你,所以,能不能对我,也对你自己诚实一点?
我知道你不会,周纵继续说,你没有见死不救,你没有冷血、没有无情,也没有见死不救,沈境青,我信你,我信我的小青青光明磊落,正直善良。
击溃沈境青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步,就是周纵这句我信你。
沈境青闭上眼睛,他仿佛又回到了生命中最痛苦的那几年。
是的,周纵说的没错。
无论是那年大雨滂沱的天桥,还是今天命悬一线的天台,他都没有松过手。
即使是当年大雨里那个想把他拉入地狱的人,他都没有一刻松手。
只是,当时的所有人并不相信他。
他们都不喜欢追因溯源,他们只关注结果。
因为沈境青在,当时大雨滂沱的夜里只有他在,所以纵使他有千万种理由,也无法说服所有人相信他。
从那之后,沈境青便无端的背上了骂名,见死不救,没良心,所有与恶相关的代名词全都被强加到他身上。
所以,他变得阴郁、沉默、不近人情、冷淡、冷漠,不与所有人接近。
在那几年里,他也曾经解释过,但即使有眼见为实的证据,又怎么样呢?
一个人一旦形成了某种认知,你一成不变的解释只能被认为是辩解。
所以,他放弃了,他不再解释,不再理会,他任由所有人去说,任由所有人去骂。
回想起那些年,沈境青需要的不是嘘寒问暖,也不是麻痹自己的心理疏导,他想要的仅仅是有人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一句我相信你。
但没有,没有人说。
人们向来都是喜欢看热闹的从众者,没有人会真正在乎事情的经过。
他本以为,相信你这句话,一辈子都不会有人对他说。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现在,有一个人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把他所有的苦难和伤痛都握在了手里,对他说我信你。
我一辈子都信你
请你诚实,请你别伤害自己,请你坦坦荡荡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