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线一直有些松散,被贺俞评价过, 有些类于猫科动物午后慵懒的嗷呜声。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为此还特意咬重了字音,使他所说的显得肃谨认真一点。
但我们明明在一起了,可以分享生活里的点滴, 可以互相依靠。就算不同居,怎么也应该让我照顾你到病好。傅容介当时同样仔细郑重地跟他说。
贺堇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很少让父母操心的类型。
上一世是因为父母不靠谱只能靠自己, 这一世则是已经心智成熟相对独立。
他心里基本上没有靠别人这个选项。
而现在傅容介提出要照顾他,去他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大概是头脑昏沉, 不具备太多的思考能力, 贺堇被说服了。
雨歇一阵落一阵, 现在只飘着几粒似有若无的雨滴,风裹挟着簌簌凉意。
下车时, 贺堇望了一眼划过涟漪的地面, 以及映照其中的斑斓彩灯,头有些晕, 呼吸也越来越炽热。
傅容介从另一边车门绕过来, 牵着人往小区门口去。
他的影子在路灯下拉的斜长, 在积了水的洼地里晕出模糊的轮廓, 又很快被落后一步的贺堇踩碎。
贺堇低头看了一眼, 抬起脚, 避开了积水, 挨到傅容介身边并着肩。
还记得今天遇到的那对法国夫妇吗?傅容介突然出了声,侧过脸问。
贺堇看了看他摇曳着微光的眼睛,怎么了?
我没有说你是我男朋友。傅容介弯了点唇。
贺堇敛起眉,那你说了什么?
我说。傅容介伸手将身边人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带着人加快了脚步,我们是和他们一样的关系。
他抬眸向前看着路,余光却依旧落在方才的地方。
贺堇看向他偏过去的侧脸,目光逐渐向下滑落。
傅容介穿着白天的那件衣服,因为刚刚烘干又走得急,还有少许没有抚平的衣褶。
他的视线一直落到他们相牵着的手。
贺堇弯曲起指节,轻轻摩挲了一下碰着的手心。
一样的关系
胡编乱造出的未发生的事总是更拥有难以言说的蛊惑力。
积蓄的热气似乎更多了一点,贺堇挪开目光,扯起别的话,我也想起一件事。
什么?傅容介抬手摁了摁发紧的喉结。
我刚刚漏了一个问题。贺堇慢下语调,说,程辞安和我说,你玩山地车?
傅容介没想到他会提这个,愣了下才缓缓开口,对
他沉下眉头,无声念了一遍程辞安的名字,在国外时开始接触的因为有一定危险性,所以没跟你说。
之前有时候去户外,是在忙这个?贺堇继续问。
嗯,回国后就进了一家俱乐部。傅容介解释,因为下个月中旬有比赛,所以有空会去训练。
之前也参加过比赛吗?贺堇由着他领自己进了一栋楼,坐上电梯。
他突然有了些兴趣。
他不了解山地车以及相关赛事,但不妨碍他觉得很酷。
嗯,有获奖的奖牌。傅容介绽开笑,眼里光芒更盛,一会儿拿给你看。
但或许是因为吹了风,贺堇渐渐有些熬不住,他什么也没去看,只是进了屋,半敛眼皮瞧着傅容介给他整理主卧的床铺。
说是次卧没有打扫通风,明天让阿姨来收拾过再住。
贺堇寄人篱下,自认没什么说话的份,只能端着傅容介给他的水杯喝热水。
他刚喝了药,嘴里泛着特殊的苦甜气。
今天太晚了,先睡吧。傅容介整理完走近,亲了亲他发烫的额角,一起睡也方便我照顾你。
有什么需求就只管提。他语气亲昵。
明天还要上班贺堇舔去唇瓣上的水珠,说。
明天是周五,他不确定自己这一晚能不能退烧。
你的病假已经被批准了。傅容介专注地看着他,眸光纠缠片刻,好好休息。
贺堇说了声谢谢。
大概是换了住处的原因,他有点不自控的局促,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点别的什么。
末了他才在零乱的思绪里想到他们并不算结束的沟通环节。
临睡前,贺堇窝在舒适的被褥里,鼻端嗅着熟悉的味道。
这种睡在别人被窝里的感觉很奇妙,亲密到像是被这个人环抱着。
贺堇眨了下疲乏的眼皮,看向还靠在床边处理手机信息的傅容介,半晌,才轻声喊他的名字。
那人转过视线。
贺堇接着开口道:其实,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和我说,我处理感情确实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
再回忆起刚入夜时傅容介的情绪表现,他依旧会觉得骇然,小学弟平日里待人接物淡然从容,什么时候这样过。
很明显,那情绪大多是因他而起,即使他那时候认为自己清白无辜。
傅容介在昏黄的灯光里站直了身,上前掖了掖薄被的被角,你没有不好的地方。别想这些了,快睡吧。
贺堇动了动嘴唇,又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阖上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明明他自认是有些认床的。
意识始终保持着时常混沌偶尔清醒的状态。
因此贺堇模糊的印象里,记得那晚很静,万物都悄无声息,记得自己似乎出了很多汗,黏腻难受,记得厚重的窗帘布被挑开缝时,泄露进大亮的天光。
去洗澡吗?
再一次眯开眼缝时,他听到耳边有人在低声问。
贺堇试图动了动发软的手脚,轻嗯了一声。
他将傅容介挡在门外,晃了晃还有些恍惚的脑袋,随便冲了个澡。
出浴室门时,他闻到了飘溢的香气。
傅容介做了鳕鱼粥。
入口即溶的软嫩短暂地疗愈了口舌和内心,贺堇也渐渐恢复了力气和精神。
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
贺堇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他看向傅容介,你没去公司?
傅容介收拾碗筷,照顾家属,在家办公。
家属?贺堇嗓子并不太舒服,声音有些喑哑,因此只淡淡一挑眉,默认了这个称呼。
傅容介看他不否认,弯了弯眸。
贺堇没有直视他,直到对方转过身去。
贺堇支着头,看着傅容介忙碌的宽厚背影,脑海中隐约浮现一个不大合适的词贤惠。
但他却什么都没做,静等着人伺候,这一反差难免会让人有点别扭。
总不能一直让小学弟付出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