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做这些的间隙意识到了他的目光,起初没理,后来感觉他一直在后面看,实在没忍住,旁过头瞥他一眼:“看什么?” 想起什么,她举着刀尖对他,故作凶巴:“我在干活,你不许讲话,不许再拿‘现男友’这个话茬儿说事,很无聊。”
郁谋还真没准备说那个,有些玩笑说多了就不好笑了。更何况这个话茬儿令他也很难受。他道:“是你自己非要说的,你不提我都给忘了。再说我也没说话,我一直在这边静静坐,没招你没惹你。”
“你说了,你脑子里说了。”
“你好霸道,连我脑子里在想什么也要管。”
她切了一声转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在身后开口:“所以呢?”
“所以什么?” 她手下没停,没意识到自己因为刚刚的斗嘴已经扬起嘴角。
“所以你这几年怎么样?” 其实他在小丁那里问了个七七八八,可是还是很想听她亲口说。于是问道。
她以为他问感情方面,本来笑着,笑容收起来,鼻子一酸:“你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假话听过了,早上你说的那些。八十几个什么的,特别离谱。现在要听真话。”
她手上忙忙叨叨了一阵儿才说话。
“真话就是,被你甩了,我难过了四年。原来被单方面放弃是件这么难过的事啊,我想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然后一想到你可能也许万一死了,真的不会再出现了,我彻底找不回场子了,没法当着你面给你讲大道理让你愧疚,就更难过了。”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细,吓得他没敢接话,挺怕她哭的。
过了会儿男人站到她旁边,低头看,试图转移话题来哄:“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她也很默契地没再提,点点自己中午买的其他菜:“打算给你包饺子吃。我妈说远行的人回家要吃饺子,喝肉汤。最好要做一大桌菜,但我没那能力,你将就下吧。闪开。” 她语气又变冷漠,把他说回暖气片上坐着。
“我看你现在挺厉害的。” 夸夸她呗,他想。
施念给他展示自己的手:“假象。设计兼职测评,天天摸手柄,敲键盘,我就是力气大,手稳,显得刀工好。实际做菜不好吃。比我妈做菜还难吃。”
“咱妈最近怎么样?”
“是我妈。你不要混淆视听。她今年年底退休,前几年相亲,现在也不相了,说没合适的不能硬找。她有个关系很好的学妹因为离婚彻底回国了。还有个高中同桌、女的啊,重新联系上了。姐妹团打算退休后四处去旅游。我说我可以资助她旅行资金。”
“挺好,那咱爸呢?”
“是我爸,你不要占我便宜。我爸……其实他总换工作,因为他脾气问题在一个地方总也呆不长,嫌人家这不好那不好的。年纪大了,换的工作越换待遇越低。我也不清楚他现在在做什么,之前好像是去给小学校做饭,现在不知道。我家和大伯家之前还有点破事,没和你讲过。不重要,反正钱还完了都。我妈也踏实了。”
“印象中见你爸爸那次,我感觉叔叔人挺温和的。”
“呵。你再跟他接触试试,第二次第三次你就能体会出来了。他其实一直没变。不过我也不和他较劲了现在。前两年我……不是因为你么,状态不太好。我回老家,我爸爸一直觉得我不需要他,那次回家他觉得自己终于有用了,拉着我开导,还给我做饭吃。然后那次我发现他老了,真的老了,做的一盆红烧肉又硬又腥,但他自己都没意识。”
“吃完我就发高烧进医院了。” 施念说。
郁谋恍然大悟:“那次开始的肠胃炎吗?”
她点头,无奈笑说:“对啊,可惨了,吐的酸水都出来了。然后断断续续一年都没有好完全。后劲儿好大。”
“一盆红烧肉导致的……很逗吧。我爸在我病床前掉眼泪,他说,他这人好像天生就有总会把事情搞砸的能力,他也很无能为力。无论是年轻时追随我大伯做生意,还是之后去打牌,然后就是一次次的换工作……每次他的初衷都是好的,但是事情到后面总是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好像老天爷就是在和他作对,不让他赚钱一样。”
“我没被他打动,只是自那以后决定不对他抱希望了,所以也不会有失望,关系反而稍稍缓和。我能理解他说的,他说那是诅咒,实际上呢,就是性格,可能我爷爷奶奶没有培养好吧。而且我工作这几年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发现那些类似我爸、胜似我爸的人大有人在。有些人就是从来不知道如何正常做事正常讲话,没有办法的。所以我才越发感慨,像你这样凭借自己的能力领悟很多道理没有走歪的人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啦。我以前只知道自己是喜欢你的,想不清楚理由。觉得你学习好能力强,长得帅性格好。长大后才发现,原来中学时的自己那么喜欢你,是在想,要是我自己、我爸爸可以像你那样为人处事就好了。你就是给人一种很稳的感觉。”
“中学时……那你现在不那么喜欢我了吗?”
“哼。不喜欢了!” 说完这声,施念还觉得不解气,回头瞪他,结果男人笑眯眯看她,看的她立马转过头舍不得瞪他了。
厨房回归安静。炉子上的文火炖的鳖汤一会儿咕嘟一声。
郁谋看她背影,长长的头发用一根细细的黑色发绳松松散散地束着。发梢还是老样子,有自然的软软弯度,垂到腰间。这睡衣把什么都遮住了,只是她动作时,布料会褶,显出身体的弧度来。
喉结动了动,他把手放到她腰上。
施念扭了一下,他手顺势往下滑。被她捉住狠狠扔掉。她回身恶狠狠:“你老实一点,咱俩现在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可告诉你!你不要耍流氓!”
“哦,忘记了。抱歉啊。”他温和地笑,心想,不是男女朋友了你给我炖鳖汤,是装傻还是真傻啊你。
等她转身后不久,他的手又放上去。
气的她再次转身,扒拉他的手,他就是不动,赖唧唧地看她:“哎?你的腰上怎么长出一只手?你等我给你拿下来啊。” 然后好像使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她腰间挪走。
就这样放手、转身、上手、转身、放手……把她气的直跺脚,他才罢休。
在她要拿汤勺敲他前,郁谋突然说:“我来北京前,其实先回了老家一趟。”
“哦。你爷爷是不是揍你了?”
“差不多。我进家门后他把这么老厚的牛津字典扔过来砸我,说:my heart(哈特) is broken(布肉啃)!”
施念没忍住哈哈大笑。郁谋讲的她脑海里都有声音了,郁谋爷爷学英语学魔障了,天天中英夹杂。
“然后我说,您孙子去给国家做事了您还砸。他回屋待了会儿,出来抱住我,说 i'm happy(嗨呸) for you and i must tell(胎喽) you a secret(塞克瑞特). 然后他就开始说中文了,这么多年词汇量似乎也没有增加,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个词。”
“你爷爷说什么秘密给你了?”
“真要我说吗?” 郁谋语气开始不耐烦:“他说他给你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真是我亲爷爷啊。”
施念笑的眼泪出来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刚刚冷冰冰的状态。她笑着猛点头,“对的。我去年到现在相亲了四次,有三次都是你爷爷给找的,是他老同事的孙子外孙什么的。说这些人不比你差,有个是牛津毕业的,有个复旦,有个中科大。他让我务必去,好好去,千万别把我耽误了。让我不要在他孙子这一棵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