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絮愣愣地应了一声,却暂时没行动,求助似地望向景娘子。景娘子犹犹豫豫地点了下头,再连连摇头。
陈安之懵了。
尤玉玑什么意思?请人写和离书?她是气糊涂了吗?别说这是圣上赐婚,即使平寻嫁娶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和离。身为一个女人,主动和离?脸面还要不要?和离过的女人还想嫁人?嫁给街口巷尾要饭的乞丐吗?别说他与尤玉玑是圣上赐婚,是带着诸国融合意义的政治联姻!这场婚事如何和离?性命要还是不要?
他以为尤玉玑气糊涂了。可他定睛一看,尤玉玑面色从容,语气也平静,反倒衬得他更加气急败坏。
“你该不会是想欲擒故纵吧?”陈安之脱口而出,“还是装腔作势?”
尤玉玑一刻都不想再与他纠缠。她绕开冲到面前的陈安之,快步往外走。她从昨日就惦记着胡太医今日会给她母亲诊脉的事情。她必须早些赶回家去,在胡太医到了之前赶回去,嘉木年纪还小,她怕弟弟接待不周。
“弓箭拿来了!”抱荷气喘吁吁地从库房跑回来。
让抱荷去取弓箭,的确是尤玉玑刚刚说的气话。她不能真的杀了陈安之,不至于为了一时气恼,去承杀人的后果。
陈安之站在门口,望着尤玉玑往外走的背景,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看吧,就是虚张声势。装什么大孝女。”
听着陈安之的声音,尤玉玑耳边又响起他诅咒母亲的话。
经过抱荷身边,尤玉玑抓住弓箭,反身将长弓拉成满月,搭箭射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支利箭带着风声,带着满院子人的惊呼声,朝陈安之射去,射中他的头顶发带,绑扎的青丝瞬间落下来,一大缕头发断了,偏偏落地。
陈安之瞳仁睁大,小心翼翼伸手去摸自己的头还在不在。
“再对我母亲不敬,送你去我父亲面前让他做主!”尤玉玑摔了手中的箭,转身往外走。
抱荷觉得好生解气,开心地快要拍起手来。她瞪了陈安之一眼,小跑着去追尤玉玑。
他父亲?
陈安之反应过来了。她父亲不是死了吗?
尤玉玑乘坐马车离开晋南王府的时候,昙香映月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府中传开了。
方清怡很高兴。尤玉玑这个女人这个时候还要逞强,显然不是个聪明人。日后定然斗不过她!
翠玉和林莹莹聚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半天。
春杏不敢议论,还求着身边两个丫鬟不要惹是生非。
司阙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塌一侧,手中握着精致小巧的取暖手炉,一边看着百岁在一只碗中玩耍,一边听着流风禀告昙香映月里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惜了。”他忽然说。
流风不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当然了,她也不敢多嘴去问。
百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它从桌面跳进碗里,再跳出来,进进出出跳来跳去,乐此不疲。
这个碗,是那一日司阙与尤玉玑共吃一碗粥的那个碗,最后被百岁钻进去吃肉泥。如今这个碗成了百岁专属的饭碗和玩具。
·
马车在尤家正门前停下,尤玉玑急急下了车,快步往家走。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小跑起来。
她责怪自己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耽误了归家的时间。
“姐!”尤嘉木小跑着迎上来。
“嘉木,胡太医来了没有?”尤玉玑急忙询问。
尤嘉木摇头:“还没来!”
尤玉玑这才松了口气。她停下脚步,仿佛紧绷的一根弦松散开,身上的疲惫感随之而来。她扶着抄手游廊的栏柱,慢慢靠着围栏坐下来。
尤嘉木盯着姐姐的脸色,问:“姐,你怎么啦?”
尤玉玑冲他温柔地笑着,摇头柔声:“姐姐只是担心回来迟了。”
她打量着面前的弟弟,说:“嘉木又长高了。”
“姐,我不仅长高了,人也长大了。”
尤玉玑弯了弯眼睛。
柳嬷嬷派人过来禀告胡太医到了,尤玉玑赶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裙一边快步出去迎接。她早已让人将母亲病后问诊记录准备好,也没直接送到胡太医面前,只是提了一句,若胡太医需要,随时能捧来。
胡太医已年过古稀,须发皆白,个子不高人长得干瘦,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一边跟尤玉玑往里走,一边问了尤夫人的情况。
尤玉玑一一作答。
胡太医问的不多。到了尤夫人榻前,他先看了眼尤夫人情况,便坐下诊脉。
尤玉玑立在一旁,紧张地悬着心。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胡太医为母亲诊脉了好长一段时间。
许久之后,胡太医松了手,朝一侧的桌旁走去。
尤玉玑快步跟过去,还未等胡太医开口,先为他研墨、递笔。
胡太医写了很久的药方,写满一张放在一旁,再写一张,一共写了四五张。尤玉玑捏着药方,拧眉看着。
胡太医写到最后一张药方时,似有所难,提笔不能落字。他见尤玉玑在看药方,问:“夫人懂些医术?”
“母亲病后粗读了些医书,算不得懂。”尤玉玑柔声解释。
尤玉玑瞧着胡太医脸色,试探着询问:“胡太医,我母亲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