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我认识的?”苏轩回头看向苏槿时,猛然反应过来,手里的碗滑落,发出碎裂的清脆声。
面上肌肉僵了好一会儿,才颤了颤唇,抖着手去捡地上的碎片,“来了就来了。碎了就碎了。碎了……就回不去了。”
第二天,天初亮时,大壮和六子过来运货。
见着苏槿时,六子悄悄对她道:“你猜我们出城时瞧见了谁?”
苏槿时疑惑地抬眼看他。
他马上又继续道:“是苏爹。”
他们跟着苏槿时的弟弟妹妹们管她叫阿姊,便直接管苏轩叫苏爹了。
“看那样子,在城门外站了不止一时半刻了,也不知道,他那么早就去等着开城门做什么,等城门开了的时候又迟迟不进去。”
大壮等着六子来搬豆浆,却见人不动,催他,“说什么闲话。苏爹怎么可能大半夜的跑城板门去杵着?一定是你看岔了!还不快点来帮忙?还做不做生意了?”
六子摸摸头,也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看岔了,虽然还是想让苏槿时去看一看苏爹是不是还在睡着,却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槿时全当没听到,笑着送走他们,嘴角便压了下来,面上爬上冷凝。
她知道,那一定是苏轩。
她昨夜和苏轩提及这事,只是想问一问,他们家要不要做什么防范。但苏轩的反应让她问不出话来。
现在,她心里想法不一样了。
父亲得知皇帝来了,不躲反寻,难不成,他被罢官抄家之事有什么隐情?亦或者是他心内意难平,冲动地想要去冲撞皇帝?
她有些不安,不知父亲这样的做法是不是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冲击。
直到在村口处看着覆着一身晨霜的人,她提起的心才放下一半。
苏轩昭县转身的时候,肩背还是耷拉着的,越往回走,越直了些,快到村口时,看到自己女儿的身影,顿时把腰背挺得如同青松一般,大步超她走去。见她似是也见着了自己,大步迈过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上寒霜化开,浮上了笑意。
“爹爹!”苏槿时看着他的神色,隔着一步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透骨的寒意,想要问他的话,一时间便被堵在了喉咙口,迟迟没能冒出头来。
苏轩顿了良久,才直视苏槿时的视线,“嗯。”
迟迟应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走了几步,见苏槿时还是歪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轻笑一声,“以后不会了。都了结了。”
他看到县城紧闭的门,才想起门早就关了,他进不去了。
在城门外站了一~夜,想了一~夜。
被定罪时,他歇斯底里地要面圣,要翻案。
可到了城门大开的时候,看着陌生如初见的街景,他突然又想明白了。
人家刻意关上的门,他又如何能敲得开?
倒是惹得妻子儿女受他拖累。
即便开了,城里的模样也不再是他当年从这里赴京时见着的那般了。
“真的?”苏槿时下意识地问他,但看他骤然变得舒朗不少的神色,不似作伪,一颗心放回原处,“爹爹,恭喜您!”
苏轩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女儿恭喜他什么。
他笑得平和,“我们一家如今过着平静的生活,甚好。在官场那么多年,整日提心掉胆的,为父也累了。只是累了你……”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地道:“为父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让你成日里起早摊黑的。”
苏槿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苏轩会说出这样的话,全然不似曾经那个连高兴都会绷着脸强压着要翘上去的唇角,故摆威严的父亲。
一瞬间,她似乎觉得母亲那样的安排或许也不全是为了弟弟妹妹,没有负累的父亲,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借着那日从翁婆婆那里弄来的药助他戒了酒,起初那几日还当他被黄汤伤了神志,担心往后也就这样了,却不想慢慢地真的好了起来。
眼下的情形,比预想的还要好。
她故意板起脸,“母亲便是到最后都念着父亲,给父亲后半生安排得衣食无忧。也让弟弟妹妹们都有人照料。独独是我,爹不亲娘不爱,把所有的重担都压我一人肩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是你们的老妈子。”
她装得实在是不够火候。
苏轩起初张了张嘴,愧疚地打算自话自己的不是。却见她噗嗤一声先一步破功笑了出来。
苏轩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过豆蔻年华,如何会是老妈子?你是阿姊,大家的阿姊。”
苏槿时刚准备附和,猛然听重叠最后一句,哭笑不得。
旁人叫她阿姊也就罢了,她爹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
一只鸟儿飞到枝头,轻啾了几声。
尖嗓子的尹全指着那鸟儿“哟”了一声,对着从屋里行出的人道:“主子,您瞧着,喜鹊上枝头,定是有什么喜事。”
仁泰帝一身贵族常服出行,闻言,微拧的眉头舒展开,顺着尹全指的方向瞧去,似知非笑地瞅了他一眼,“这时节,哪来的喜鹊?”
尹全瞧着他的神色便知他没有生气,但还是缩了缩脖子,利落地认错,“果然是主子独具慧眼,一眼便能看出那不是喜鹊。可是这季节还能有吉祥物飞到院里落上枝头,必然是有喜事的。许是比遇上公子更大的喜事!”
尹全转着眼,小的都出来的,大的还能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