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允贤虽说不大清楚原理,但她还是将这一点一五一十地记在白纸上,毕竟是皇后娘娘金口玉言,管他有理没理,只要娘娘开了口,她们下面人就一定得奉为圭臬。
对于皇后娘娘所说的女医院,谈允贤也十分感兴趣。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医院的。从前祖母出诊,也只是在闺阁之间,看的病人也是相熟的夫人小姐。十天半个月能有一位病人相请,已经是不可多得了的。若真如皇后娘娘所言,后宫的宫女都要去女医院看病,那她一日岂不是可以接诊三四个病人?这么一算,在女医院看诊一日,竟然能抵得过在民间行医两月!
这样一来,她积累经验的速度,不就大大加快了吗?
开完会,已近午时。张羡龄问过了时辰,说:“都这个时候了,诸位吃过饭再走吧。”
说完,也不让她们去游艺斋东小院吃了,直接叫梅香传话,把饭菜送到西暖阁。
张羡龄叮嘱了两句,自己回到清欢斋用膳去了。
谈允贤等人坐了一会儿,只见有细碎的脚步声,抬头一望,内侍们连成一串从暖帘下进来,手里一左一右提着食盒。
一方靛蓝色桌布铺在大方桌上。内侍们也将食盒盖儿揭开,拿出一叠叠饭菜来。
一个白瓷大骨碟,比人脸还要大,光可鉴人。上面扣了一勺热腾腾米饭,浇了好多萝卜炖羊肉,羊肉分量足,有七八块,很大,蜜色的酱汁浸入表层,看瞧很好吃的样子。
谈允贤尝了尝,风味的确不俗。
茹女医在她耳边轻声道:“坤宁宫有专门供宫人内侍吃饭的茶水间,应该是那一个灶炒出来的。”
她低声说:“听说,娘娘有意明年在整个宫里都专门设一个食堂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真是如此,那后宫的女官宫女们可有口福了。
用完膳,谈允贤等人回到司药司,将皇后娘娘今日所说,又细细地讨论了一遍。
深夜,一灯如豆,谈允贤伏在桌上,将自己记得的,从前诊治的经验尽数记录下来。
茹女医自床帐中瞧见她用功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
第33章
清晨, 张羡龄迷迷糊糊听见朱祐樘起身。她往里翻了个身,打算继续会周公。
忽然他说了一句:“下雪了?”
张羡龄立刻爬起来,只觉窗户外亮晃晃的。她鞋都没来得及穿, 光脚踩在地摊上,跑过去将窗帘拉开,拉下窗户。
真的下雪了!
一朵又一朵雪花密密匝匝,纷纷扬扬, 落下的时候, 却很轻很轻,半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张羡龄望着红墙白雪笑,朱祐樘却吓了一跳,弯下腰拾起绣鞋, 追在她身后:“好歹把鞋穿上。”
“你看,好大的雪。”张羡龄回眸嫣然, 眼睛亮亮的。
朱祐樘好气又好笑:“你就这样喜欢雪?”
“喜欢呀!”
秋菊紧随其后, 从万岁爷手中接过绣鞋, 替娘娘穿上。司衣宫女也将一旁架子上用火烤得温温的披风拿起来,披在娘娘肩上。
张羡龄看了一会儿雪,便忙着梳洗穿衣, 她还想出去玩雪呢, 当然得快一些。
于是破天荒的, 当朱祐樘还没出门的时候, 张羡龄竟然已经穿戴好了,甚至比他先一步踏出殿门。
因是下雪天,张羡龄特地选了一件大红织金缠枝牡丹短袄儿穿,配了一件宝蓝色云龙纹马面裙,带一对白玉捣药玉兔耳环。踩在白雪之间, 尤其醒目。
雪还在落,张羡龄却毫不在意,在月台上转起圈儿来,裙摆花儿一样撒开。
朱祐樘望着雪中玩闹的她,心都柔了下来。
“对了,这时候梅花开了吗?既然有雪,自然是要踏雪寻梅的。”张羡龄问周姑姑。
每当有新花开放,司苑女官便会报到周姑姑那里。周姑姑想了想,说:“宫后苑的梅花前个儿就开了,不过只有两三株。西苑琼华岛上的梅花林,听说倒是开得极好。要是想赏梅,得早些去,不然雪化了,梅花也就凋谢了。”
张羡龄听完,向朱祐樘跑去:“樘……万岁爷,我们下午能去西苑赏梅吗?”
朱祐樘迟疑了一下:“下午,有经筵。”
这是明宫的旧例了,皇帝每月要参加三次经筵,听儒臣讲解经典。实在不好推脱了。
“这样啊。”张羡龄眨了眨眼,“经筵是大事,看雪看花是小事,万岁爷不必担心,我午后去宫后苑观梅花也是一样的。”
朱祐樘剑眉微蹙,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多穿些,别冻着。”
说完,他便上朝去了。
张羡龄在雪中的坤宁宫月台上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很没趣,便回到宫里,叫人传早膳。
想着这一场雪是紫禁城的初雪,张羡龄便吩咐膳房的人做炸鸡:“选上好的鸡腿肉,用香料腌渍半个时辰,沾了蛋清裹上面糊,放在油锅里炸。那炸鸡的鳞片要脆酥酥、金灿灿的。对了,有酒没有?”
“有,御酒房新酿了一种酒,叫秋露白,口感绵软,微有桂花香气,正适合娘娘喝。”
张羡龄点点头:“午后我去宫后苑赏梅花,那就拿这秋露白配炸鸡。”
因想着午后要赏梅花,今日张羡龄处理宫务的速度都快了好些。在她的三申五令下,如今六局一司来坤宁宫办事,必定会将所奏之事写在本上。为了和前朝所用的奏本、题本、启本区分,宫里人私下里将送到坤宁宫的本子称呼为“宫本”。张羡龄头回听见这个称呼,笑得直不起腰来,当场给改了个名字,叫“宫笺”。
蒹葭堂内,只听见张羡龄哗哗地翻动宫笺的声音。她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若是不要紧的事,便挑出来放在一旁,留着下回再处理。
帘外,梅香和秋菊端着奶茶和点心走过来。进去一看,皇后娘娘竟然蹙着眉头,好似心里憋着一股气。梅香和秋菊于是将动作又放轻了几分,大气不敢出。
等推到帘外,从外间出去,离得足够远了。秋菊才悄悄问:“娘娘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