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旁边有人喊:“喂,杨老头,你又偷懒了?”
一个带着红袖标的年轻人走过来,看到谢阿妹问道:“阿姨,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放心,这个人是死不悔改的政治犯,敢欺负你就要让他尝尝专政的滋味。”
谢阿妹心软,担心这扫地老头挨打,急忙摆手道:“没有的,没有的,小同志这个人干活蛮卖力的,他是做了什么坏事?”
那红袖标青年嘴一撇,指着佝偻着腰低着头俯首帖耳的扫地老头道:“他呀,解放前可威风着呢,上海滩的大法官!哼,手上的人命官司一大堆呢,对,听说还曾经非要判一个被夫权欺辱的女人死刑,当年闹得全国人都反对,那女人可是我们受压迫的阶级姐妹,你说,这个人可恨不可恨。”
谢阿妹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可恨,太可恨了。”
“对,所以他现在就在这赎罪呢,阿姨,你是工人阶级,你看家里有什么活尽管叫他去干,我们就要好好改造他的灵魂。”
谢阿妹想了一下道:“还真有点活,那我就叫这个坏蛋帮我去干点活?”那青年冲扫地老头喊道:“听到没有,帮这位工人阿姨去干活,不许偷奸耍滑,干得好,你回来才有饭吃!晓得吗?”
老头腰弯的像虾米,连连点头。
谢阿妹带着那老头左拐右拐,来到自己家里,打开门,老头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进去。
谢阿妹低声说:“你是杨法官吧?”
那老头闻言像是被电了一下,肩膀一抖,抬头看向谢阿妹,睁着浑浊的双眼问:“你是……”
此时的谢阿妹是典型的这个时代工人的装扮,蓝衣服,带着白套袖,黑色短发,两鬓都是白色的,脸色红润,眼角周围都是细纹,看得出岁月痕迹。
而对面的杨孟生,穿着破烂,枯黄黑瘦的脸上还有伤痕,手也是又黑又脏紧紧地握着一把扫帚,眼神怯生生的,欲言又止。
“我是谢阿妹。”
“谢阿妹!酱油弄杀人的谢阿妹!”
杨孟生惊讶极了,声音也提高了。
“是我,杨法官,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啊。”
杨孟生叹口气:“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可以嘲笑我了。”
谢阿妹摇摇头:“大家是老相识了,我也的确是砍了蒋学礼,后来判我六年我认罪,你我之间的恩怨早都散了,杨法官进来喝点水吧我看你扫地也是很辛苦的。”
杨孟生这才将手里的扫帚放在墙角立着,跟着谢阿妹进来。
谢阿妹拿起暖瓶给他倒了热水,杨孟生也顾不得烫,一口就喝下去嘴里说道:“好几年没喝热水了,真舒服啊。”
谢阿妹大概算一下,这杨法官如今也是六十来岁的老人了,每天喝冷水吃冷饭的确是吃不消的,便说道:“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给你煮碗挂面吧。”
杨孟生大喜过望,随即又担忧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会打我的。”
“我不会告诉别人,放心吧。”谢阿妹去找出挂面,烧水煮面,水开了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去。
杨孟生闻着鸡蛋的香味闭上眼睛,眼中有泪花闪动。